“叔叔，可以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华灯之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问我。旁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我犹豫了一下。半小时之前的一幕还心有余悸。几个吸毒的家伙拿刀威胁着我掏出了所有钱票。他们只给我留下了二十几块钱的车费和一部看不上眼的西门子旧手机。但我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只是用眼警惕着她的拐逃。
她迫不急待地拨通了电话，长途。她用的是家乡话，听不大明白。大约是说在这儿没有找到那个老乡，要父母来接他们回去。
她感激地把手机还给我。说：“谢谢您，话费我会想办法还给您的。”
“这点小事别提了。哦，你刚才是打电话回家吧？”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并且觉得她会回答我的话。
于是，知道了原委。他们的家皖北山区，有个老乡这座城市的一家服装公司上班，说有事儿干，要她们来的。可是下了火车找到那家公司后那个老乡却不知去向了。她们以为一来就可以找到工作，加之有老乡在，就只凑齐了来的路费。
“来几天了？”
“三天。我们一直在找他。”
“连熟人都没一个，你们住在哪儿？”
“火车站的候车室睡。”那个男孩抢着回答。他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闪烁。我看他还穿着校服，便开玩笑问他是不是逃学出来的？读初几了？他抿着嘴笑了，说不是，读不起，没读了。
“吃晚饭吗？”
“没吃。一天没吃了。”还是那个男孩。他的姐姐扯了扯了他的衣角，示意他别乱说。
“我们不饿。没有做什么事儿。”男孩又补充说。
我摸摸口袋，摸了几次。那里是一张面值十元和大约十来张一元的钞票。我们站在繁华的街头，倾听着从一条小巷里传出的小餐馆里锅盆碗钵交响的声音。小男孩朝里面望了望。我摸索出八块钱说，我请你们吃顿晚饭吧，不过只能吃快餐。这条小巷里的快餐是四元钱一个。女孩犹豫了一阵，还是接过了这八块钱，然后向我鞠了一躬，拉着他弟弟的手慢慢地向小巷里走去，走到巷子口又回头望了一眼……
我站在红男绿女的街头，心里很怅然，一时也不知到哪里去。城市很大，很繁华，但它们不属于我，我也是一个远离它的乡下打工者，大半年的血汗钱交给了那几个吸毒的匪徒。
“叔叔？”他们又踅了回来。
我一惊，“怎么啦？没去吃饭？”
“嗯，您知道哪里有包子买吗？我们想吃包子。”
我明白了。快餐四元一盒，包子一元钱可以买两个。对于这个城市，我也不太熟悉。她们跟着我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
“有包子吗？老板。”
“没有，这夜深了哪还有什么包子！”
“有包子吗？您知道哪里有包子买？”
“没有，没有。明天早晨来吧。”那家伙朝着我们的后背嘀咕了一句：“神经！”
…………
这是一个深冬的夜晚，城市的风很冷，紧紧地削着面孔。我们走过了北大街，东湖大道，七里牌，汽车站，火车站……终于找到了一家刚准备收摊的小店，冒着冷气的蒸笼里躺着三个干黄的包子。我们很惊喜。小男孩子拿着包子，说：“姐姐，我知道会有包子的，真的就有。”那个女孩也笑了，一小片一小片地将包子撕碎放进嘴里。吃了半个，捂着肚子说，不吃了，胃里有点不舒服，便把剩余的部分塞到了弟弟的手里……
“叔叔，您回去吧。”
“还是到候车室去睡？”
“嗯。”
“提防着点儿，有事找站里的警察。这里的治安有点乱。”
“知道。”那个男孩子使劲地甩了甩胳膊，把拳头挥了挥，很高大地贴在他姐姐的身边。
半夜里，我在一个六元钱上一个通宵的网吧里醒来。翻了翻手机上的已拨电话——那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数字。大约还要三天，他们的父母才能抵达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