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工作中解脱出来，乐于花很富足的时间去做很浪费时间的事情，比如睡觉、玩游戏、打牌、酗酒，白天当黑夜睡，黑夜当白天混。恰巧娄之风也摆脱了羁縻，卖唱所需的吉他、音响、麦克风、乐谱架等设备陆续购齐，今天还约我去勘察场地，回来的时候郑重其事地暗示我：“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搭档！”娄之风有过数个搭档，但个性都很强，常常各自为政，很不默契。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心往一处想，当年我们就曾同追过一个女同学。我唱唱歌还勉强凑合，弹奏乐器则完全是菜鸟，娄之风窥出了我的心思，鼓励我说：“作为我的搭档，你搬搬器具就行了。”我当场晕厥。
今天是重阳节，网上溜达了一下，发现跟重阳节相关的全是出游、登高、赏菊、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字眼，恶俗至极。在我老家，重阳节是不入流的节日，父亲照例嘱咐我去店铺买酒，酒钱与下酒菜的钱也照例是欠着，出游、登高、赏菊、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活动，一概我们无关。也不知道这个节日后来为何变成了老年节，难道出游、登高、赏菊、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这些事情是老年人的专利？莫非取自老毛的词句“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闲极无聊之际，我爬了一趟笔架山，恶俗了一回。笔架山绵延数百亩，由十几座小土丘组成，地形富于变化，山幽林静，很适合散心。进入秋季，草枯叶落，行径其间，沙沙作响，有诗的韵味。再过一段时间，逮及霜寒侵袭，非常绿植物全部赤身裸体，萧瑟之景极为壮观。虽然是草枯叶落时节，微微地呼吸一下空气，总有花的幽香扑鼻而来，循着花香追踪，往往在不经意的一回头间，见到满树的花朵凌空绽放，令人身心大悦。山脚有河，因施工需要，河道全部封锁，大煞风景。不过河附近有湖，虽是死水一潭，但可以游船戏水，垂钓静坐，有雅兴的话，还可以看看书，消遣有生之涯。最令我心花怒放的是在半山腰见到潺潺溪流，忍不住将上衣脱光，再掬一捧水洗将起来。
笔架山很低矮，最高峰178米，一把皮尺就能量下来。虽如此，爬起来却步步艰难，口喘粗气，身流臭汗，头冒青烟，两腿像灌了铅般寸步难迈，狼狈至极。我许久没有运动了，体质不如往昔，稍作运动便出现不适应的症状。在南京的时候，我每星期爬山两次，爬448米的紫金山，如入无人之境，跑着上飞着下，“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世事就是这样无奈，没过几年，我便垂垂老矣。山道上爬满了中学生，无论男女，个个都有我当年的身手，脸不改色心不跳，简直就是在街道上溜达。我扶住青松，喘喘气，擦擦汗，望望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形，心里直感叹后生可畏。我不知不觉间到了尴尬的年岁，工作与生活一团糟，倘若没有烟酒的刺激，可能连奋斗的勇气也没有了。哎！应该向年轻人学习，不要自甘堕落，过早地作糟老头。
到达山顶的时候，后辈们早已将巴掌大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或者吃零食嗑瓜子，或者嬉戏打闹，或者打情骂俏，更有甚者，竟然旁若无人地亲吻抚摸，就差打野战了。都说祖国的未来是后辈们的，他们也太猴急了，我们尚未变成过去式，他们竟将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也据为己有。或者我们真的是糟老头了！好不容易才觅到了一个缝隙，透过这个缝隙，管窥山顶风景一斑。
站在山顶可将全城的概貌尽收眼底。山林与闹市泾渭分明，闹市高楼林立，市民如蚂蚁般来去匆匆，山林鸟鸣山幽，置身其间，如遗世独立。大隐隐于林，追求的正是这个境界。只惜山太低，太普通，没有灵气，没有人迹罕至的胜景，也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机会。王安石“不畏浮云遮望眼，只因身在最高层”的境界，只能站在地王大厦天台上才能隐约体会一点。在顶峰看风景的时候，我暗自欣喜了一阵子，感觉我征服的不是笔架山，而是五岳三山，乐不可支。我就是这样，上了一个台阶，就自以为到了最高层，学王安石“不畏浮云遮望眼”，傲慢至极，浅薄至极。世间永远没有最高层，台阶升了一阶又有一阶，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爬阶梯。向往一山的风景，看完了，又去爬另一座山，永远是这山望着那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