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二姑今年已近70岁了，却并没有显老，皮肤很白，并不显得憔悴。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的红晕。穿着小碎花的兰花上衣，显得很得体。不胖不廋，看不出已近花甲之人。
听说二姑夫得了中风病，病在炕上已有十年了，他有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只剩下二姑一人，忙里忙外，忙上忙下。
二姑每天早晨只要天好，都要把二姑夫扶到椅子上，又一点，一点地把二姑夫挪到外面去。除了冬季，她经常把二姑夫搬到房后，依着墙坐着，然后她就拿起锄头来种房后园子的菜，她的园子在房后虽然不大，却种有小白菜，水萝卜，大葱，定期交换着菜的种类。不大的园子总是泛着绿油油的亮光。园子后面的两趟果树下面的土，总是松软的。那是二姑每天不停地劳动的功劳。
二姑夫眯缝着双眼，总是瞅着二姑，他的脸总是笑盈盈的。年近八十岁的老人的那双眼还是透露出当年的英俊和精明，不过，这目光远比当年柔和，含情……
二姑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甚至有点木。这是我们从前人人都知道的。可是近几年变了，她有了笑容，还会说些问候人的话。在街头中，她和前街后街的女人一起说一起笑，二姑怎会变成这样呢？
二姑以前可是个木纳人。听说她半路得了精神病。我小时候偶然到她家中，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人们都说她很木讷，很呆。都说二姑家里太穷，二姑是二姑夫用十斗米买回来的。又说她比二姑夫小十岁。人们常听说二姑夫经常打她。二姑夫原来出外，后来下放回家。二姑夫从不让她出门，因此人们很少看见二姑。偶尔去她家一趟，就看到她呆滞的目光，她也不和你说话，脸上经常有伤。人们都说她经常被打；可谁也没看到过。她总不出门，外面的事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事也从来没让她做过，人们都在猜测，但都在听说……对于二姑谁也没有接触过。
二姑夫可是个精明人。个子不太高，对人和气，见人总是笑容可掬，处事圆滑周到。他在生产队当了很多年会计，见过场面，脑子活，干什么事都是干净利落。人人都说真苦了二姑夫了，怎么找了那么个人？真亏了这个精明人，哎!人们常这样叹息。人们问起二姑时，二姑夫就说，别提我们那木头人，只知道吃不知道做。这时人们会在他脸上看到一脸的厌烦和一脸的鄙夷与无可奈何……二姑养了三个女儿，这可能是二姑常挨打的原因?二姑夫是个面上人，方圆村子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他能写一手好毛笔字，能写对联，算盘打得呱呱响，真是招引了不少姑娘爱慕的眼神。
他很爱他的女儿：因为三个女儿都是文化人。
二姑怕他，她一看到他就胆颤心惊，就不会说话。她经常闹病，经常躺在炕上。二姑夫一抬手，她就吓的腿发软，心发颤，很多人都这么说。多少年来二姑的形象就是这么龌龊，让人一看，就像窝着一团草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滋味。人们就更为二姑夫惋惜。
十年前上帝突然开了个大玩笑，二姑夫一夜之间病倒在炕上，花了很多积蓄，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他精明了一辈子，可是这两条腿再也精明不起来了，他只能躺在炕上^……
人们都说二姑夫变了，他的目光总是柔柔的；他的脸总是笑盈盈的。。。他那张像爬满了蚯蚓的脸老是对着二姑。那关切的目光，爱恋的眼神，总是随着二姑在炕上地下转来转去。
二姑的脸总是布满了汗水，她在不停地走着，忙着，忙里忙外，忙上忙下，二姑夫时常把毛巾递给二姑，让她擦去滴下的汗水。
她是他的太阳：她是他的月亮；她是他的镜子;她是他的拐杖；她是他的一切。二姑变了，二姑有了笑容，二姑整洁了；二姑漂亮了；她不呆啦；她不木讷。她在不停的忙着……人们突然发现，实际上二姑是个挺不错的人。
人们再也不相信她以前有精神病了，再也不相信她呆，她木讷……但是人们似乎很奇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2000年2月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