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本来不应该成为问题的。自秦始皇起，天子自称“朕”，以别于凡人。黎民百姓始生而有名，至二十行冠礼加字，合称名字。这名字就是用来让别人称呼你的。问题是在很多场合你不能对人直呼其名。比如对男人，你可以称先生，对女人你可以称女士。可是这很麻烦，先生的称谓很早就有。《论语。为政》里说“有酒食，先生馔”，《辞海》的解释是：先生，谓父兄。先生的另一个解释是老师，今天的老师就是古时的私塾先生，学术界称女学者也为先生，文学界也有，这种情况在鲁迅时代的文章里多有表现。女人称自己的丈夫也为先生。中国人除了商务场合，总不习惯叫先生女士。据说北京人就不喜欢称先生：你丫会说中国话吗？还先生呢？你是后生吗？
有一段时间大家都互相称同志。按理同志应指志趣相同的人，“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其“志”应指相同的政治理想，同一政党的成员之间才互相称同志。其实同志这一称谓是极具有中国特色的，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彼此尊重和信任的标志，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根红苗正”的直接显现。那时的人们若被称为同志，可真要感动万分的，它表明你始终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不知从何时起它的地位慢慢下降了，抑或是因为党内出现了没有共同志向的人，以至于它逐渐远离了大众。今天我们又十分尴尬地发现，同志一词在西方还有同性恋的意思。
从90年代起，称呼“老板”开始流行。只要你愿意，盘个小店你就是老板。有一句时髦话：天上掉下一块砖头，砸死十个人，九个是经理，还一个是副经理。看来全中国人都是老板，以至于单位一把手叫老板，研究生们称自己的导师也为老板。你见人就叫他老板总不会错到哪里去，但是那种叫法感觉不到一点人情味。
对于女人的称呼更是让人苦恼。一次在外地，我在她后面轻轻喊了一声：小姐，请问……没等说完，她就狠狠地用眼睛剜了我一下，接着甩出一句：走远点！很明显她象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形。回来后才有人告诉我：怎么叫人家小姐？你没听新闻上总讲某晚在某宾馆拘留"小姐"多少多少吗？小姐二字已经另有含义了，老土！还有一次一位40岁左右的女人到我办公室办事，我张口就问好：大妈你请坐。“大妈”瞪我一眼：大妈？你以为你几岁？我眨巴一下眼睛，恍然醒悟，女人都怕老。在单位，局长夫人和我同在一个办公室，对她的称呼总让我犯难。叫林阿姨，她年龄比我小些；叫小林，也都快四十的人了，不像；直呼其名肯定更不行，不尊敬。在社交场合如果叫女性为"朋友"，她是你朋友吗？叫“女士”又太生硬；叫“女孩”或者“姑娘”，又觉得不像是正式称呼；有时候真想干脆就叫她们“女人”或者妇女算了。
实际上中国女人的称谓受过漫长的不公正待遇。古时女性大都没名只有姓，嫁人后改随夫姓。比方说一个姓何的姑娘嫁给一个姓郑的男人，就叫她郑夫人，其名就变成了“郑何氏”（正合适？）。在农村，女人的称呼更简单，如果她的丈夫叫柱子，那她就叫柱子家的，她男人则叫她孩子他妈。小姐这一称谓原是对有德业人家的女孩儿的称呼，称她们小姐是对她们貌美贤淑的赞赏。古代的爱情故事里主人公多是才子佳人，因为写书的都是读书人，自然爱以才子为自己的化身，而佳人就是小姐。所以，读书人是除了当朝大官，很少还瞧得起他人，唯独小姐例外。只是到了现在，小姐的称谓才发生了变化。原来称小姐的淑女们被她们给挤了出去，不再有被称作小姐的权利了。
按说女人的称谓是很多的。古代女孩子到了及笄之年，头上都要梳着两个“髻”，左右分开，对称而立，像个“丫”字，所以称为“丫头”。唐代刘禹锡《寄赠小樊》诗云：“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因为古代的婢女经常梳丫髻，所以“丫头”又成为婢女的代称。现在到宾馆吃饭，招呼女侍者时为避免误称人家小姐，也叫她们“丫头”。古时候，成了家的女人，无论官职大小通称妻为“孺人”，卿大夫的嫡妻称为“内子”，泛指妻妾为“内人”，或者“内助”，意为帮助丈夫处理家庭内部事务的人。“贤内助”因之成为好妻子的美称。旧时对别人谦称自己妻子为“拙内”、“贱内”，“糟康”，有些地位的人家则称夫人或称诰命夫人。福建人称妻子为“牵手”，湖南人称“堂客”。现在，夫妻之间都喜欢称对方老公、老婆。我开始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还感觉挺亲切。只要电话那头一声“老公——”响起，便会顿感柔肠寸断。
人要是有个相应职务或职称，称呼起来就方便多了，诸如肖会计李出纳王大夫刘医生曾教练之类。对大小领导你可以称他的职务，虚荣心会让他们感到很高兴。比方张局长李科长赵主任等等。不过你得注意，若是副职一定要把副字去掉，不然你试试。虽然也会有人和你客气：叫什么主任啊？叫名字好了。除非关系很铁，否则你千万别信以为真。因为即使是哥们，在公众场合你也得称他的职务。称谓之难，难就难在有职务的人毕竟不多。
小时候，我看见年龄略大的女人，叫姐姐，看着和妈妈差不多的年龄的女人，叫阿姨，比妈妈大的女人，叫大妈，看着和奶奶差不多大的女人，叫奶奶，准没错。男人也同样，相应地叫哥哥、叔叔、大爷、爷爷，他们都夸我：这孩子，多有礼貌！中国地大物博，词汇量车载斗量，怎么称呼应该不是大问题。只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好像挺难。记得一次在外地问路：“师傅，去广福寺怎么走？”“师傅？还唐僧呢？你是什么？猪八戒还是孙悟空？”同行说：“师傅是对劳动人民的尊称，没看人家刚从宝马车上下来么？”你看，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