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再往北

北边再往北

韩国散文2025-05-30 07:57:42
北边再往北,每年的落叶,有两次。一次在霜降过后,小叶杨的叶子渐渐泛黄,随着随之而来的大风降温,叶子脱离了树干,飘落下来。它的身子很轻盈,几乎听不到发出的声响。只有靠近它的时候,才能听到它在落地的瞬间发
北边再往北,每年的落叶,有两次。一次在霜降过后,小叶杨的叶子渐渐泛黄,随着随之而来的大风降温,叶子脱离了树干,飘落下来。它的身子很轻盈,几乎听不到发出的声响。只有靠近它的时候,才能听到它在落地的瞬间发出的轻吟。可是,它并不令人悲哀,它就像一曲小提琴协奏曲,柔和而悦目,让人不断想起“化作春泥好护花”的绝代佳句。
北边再往北,还有第二次的落叶,大杨树的,飘落。大杨树的坠落,是在冬至前后。成片成群的大杨树叶子,发出“刷刷”的巨响,就像被检阅着的士兵队伍,庄严肃穆中,就呈现出一种悲壮,“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悲壮得就像一曲荡气回肠的黄河交响乐。奔腾不息的黄河水啊,和着“呼呼”作响的大风,一泻千里,势不可挡。
北边往北的地方,是我们祖先祭祖朝拜的尊贵之地。中国的庙宇,大都建在最北边的方位上。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朝拜的人群要穿越过宽大的殿堂,攀登上高而长的阶梯,然后,才在最北边的位置上,虔诚地跪下,顶礼膜拜。
北边往北的地方,是我们先辈和父母所在的地方。高堂在世的时候,北边往北的地方,是北房。北边往北的北房是堂屋。堂屋里,高悬着自家的家训,它们被写成了对联,时刻警醒和规范着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礼和法,而又被每个人坚定不移地世代恪守下去。
北边往北的堂屋的东边,那是家族里辈分最高的高堂所居住的地方。每当初生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北边往北的堂屋的东边,日头把整个墙面都照射成了一片金亮色,明晃晃的日头照耀着未来,预示着家族子孙满堂的传宗接代和五畜六谷的兴旺发达,整个宗族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无限的温暖、生机与希冀。
中国人世代信奉“紫气东来”的信条。紫色,象征着富贵,华丽,高尚与尊严;象征着登峰造极的顶端,人类兴旺的顶端,锐不可当的趋势与尖峰。
北边再往北,当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时候,许多年老体弱的人,也像这落叶一样,逝去。悄无声息离去的父亲母亲们,他们不会再回到北边往北的屋子里。他们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狭小的盒子里,无论他们的儿女们怎样千万次的呼喊,他们真的不再回来了。他们“住”在狭小的盒子样的房子里,已经脱离了北边往北的地方。殡仪馆里,随意摆放的位置,只是为了节约空间。他们的儿女们,用不着“常回家看看”了;他们的儿女们,也用不着“受活”一样地被拖累了;他们的儿女们,再也不用到医院去屎一把尿一把地去照顾他们了;他们的儿女们,终于可以不被打扰、毫无忧虑地睡上一大觉了;他们的儿女们,从今往后,不再担心被“千夫指”,怒斥为“不孝子孙”了。
北边往北的地方,住进了父亲母亲们的儿女们。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成为了高堂。他们和父亲母亲们一样要求子女听话,孝顺;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有了整个家族的说话权;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尊崇着中国人一贯遵循的“打是亲骂是爱”的教子之方针;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时刻感到无边的孤独和寂寞;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而儿女们却个个成了“白眼狼”;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处处感到孤立无援,成为被儿女们所抛弃的孤寡之人;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越来越要求儿女们的心理关怀,而他们的儿女们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儿女同他们当年一样,根本就读不懂父亲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心理诉求啊!
北边往北的地方,住进父亲母亲儿女们的地方,当落叶飘飘坠落的时刻,他们想起了他们的父亲母亲。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最浅显的一个道理:人死了就是永远地睡去了,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北边往北的地方,住进父亲母亲们儿女们的地方,被死亡这个最真实的事实搅扰得五心烦乱,这样的真实得使他们几乎窒息,甚至癫狂。他们就和当年养育自己的儿女一样,当儿女出点纰漏,他们就想去杀人,而杀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他们想用自杀的方式,让自己的儿女醒悟。
北边往北的地方,住进的的确是父亲母亲的儿女们啊!他们在父亲母亲离世几年后,方才知道,死亡,是一个多么残酷真实的事情啊!这个残酷真实的事实,几乎日夜煎熬着他们,把他们逼迫到疯狂的死角。于是,他们想起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可怜父母心。他们为父亲母亲在世的时候,没能尽孝心而感到无比的懊丧和后悔;于是,他们千百次地到父亲母亲那狭小的盒样的房子跟前,忏悔;于是,他们在一年中只有几个祭奠的日子里,跪下诉说着内心的悲苦。于是,他们希望父亲母亲宽恕他们不孝的罪行,倾诉着与父亲母亲离别之痛。他们甚至向上苍祷告,希望最后再见上一眼亡故的父亲母亲。他们说,他们想向父亲母亲表达:如果有来世,他们还愿做父亲母亲的儿女,把这辈子欠下父亲母亲的重债,还清。
北边往北的地方,住进的真的是父亲母亲的儿女们呀!他们住在父亲母亲给他们留下的遗产,北边往北的房子里。可他们的心,却一刻也没有得到安宁。尽管,在父亲母亲去世后,他们花费了巨大气力争到的北边往北的房子里,欢心只在短暂的一刻。因为,在这北边往北的房子里,“可怜天下父母心”,随处都可以触摸到。历历在目的父母情深的景象,时刻在眼前放映、重现……他们实在被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死亡,逼疯了。他们被真实的死亡逼迫得想要杀人,而杀的这个人真的不是别人,却是他们自己。他们想用零刀剌自己的血淋淋的自杀方式,死去。死给这个世界看!
北边往北的地方,住进了一生都与父亲母亲血脉相连的儿女们哟!可他们对父亲母亲在世的时候是“金口”,而他们得到的竟是父亲母亲的“铁口”。父亲母亲的“铁口”和铁面无私的铁嘴钢牙,使得“金口”的儿女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表达出对“铁口”的爱意,哪怕是吐露一个“爱”字呢!直到有一天,“金口”的儿女们行将老矣,就觉得再聆听一次“铁口”的训诫,都已成了人生最大的享受,而这样的享受已经成为人生中永远遥不可及的事实与奢侈!儿女们住在北边往北的房子里,全然没了当时的兴头。因为,他们终于知晓,人活着,全凭借着父亲母亲对儿女们无休止唠叨和整日牵挂,聚起了的热乎乎的人气啊!可是,这热乎乎的人气,随着父亲母亲的离去,终散尽。留下的,只有儿女们空落落的心迹。在日夜思念和无限感慨中,内心一声重叹:父母对儿女的爱在世间啊!儿女对父母的爱却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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