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雾霾，且横盖千里，许多机场高速公路不得不封闭，耽误了许多回家团圆人。看着这一消息，我的心情很复杂。虽然我在西北，连雾都很难见到，但我也为那些被阻拦回家的人忧心。人心共此情，天涯共此时嘛。我要在路上，我的亲人要在路上，那不是更担心？
当然我还会沾沾自喜。身处西北戈壁，经常人们看到的都是它的荒凉寂寞艰苦；经常人们评说起来都说那地方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倒贴钱都没人呆。这些说法没错，确实是这样的。过去我们没看到京津地区有那么多雾霾有那么多PM2.5有那么多严重污染，就认为天下只有有钱有权人都奔去的地方最好，而我们这地方，偏居塞外，气候严酷，环境恶劣，在这里的人，除了国防建设需要，就是没什么本事走出去的人。据说曾经有位大报记者同志在这里体验生活后说：在这里只要坚持呆下去的都是英雄。当然他的说法并没什么权威性。但起码说明了两个方面的意思，一是呆在这里不容易，他就经受不住这里生活的枯燥乏味。再是说呆在这里确实是需要一些毅力与信仰的，是需要些坚守与意志的。当然他的话也有歌颂的意味。京城来的上边来的人都知道，好话是不需要花费什么代价就可以博得边鄙小地人们的好感的。是的，我觉得我们生活在边塞小城的人特别容易被什么感动着。特别是那些“祖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的话一说，我们就会不自觉地长高长长，心里把上热乎乎地忘了经受过的一切，觉得自己青春与生命的奉献确实值得。哦，这说到哪儿啦？说来说去的，是说其实我们戈壁滩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也很自卑的，我们知道我们跟外地，哪怕一个小地方来的人，都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外来领导的夸奖之后我们也会马上冷静地知道，这是鼓励我们继续奉献呢。天高地阔的好处就是能让我们经常清醒地认识自己的处境，就我们这种生活在这里的纯老百姓来说，我们跟外边的差距是多方面的。收入、环境、住房、物价、子女就业、退休安置甚至社会生活的渠道等等，无一不是跟在整个社会发展的后边亦步亦趋，艰难行进。但今天，在看到雾霾锁京城、各地空气质量严重污染之后，我才有些为我所在的戈壁小城自豪：我们从来没有这种气候，我们呼吸的空气是比较干净的！
过去还对温总理在两会上提让人民喝到干净水、呼吸到干净空气有些不以为然：这也算是国家大事？自从注意到这两方面的事情来之后，慢慢才领悟到这真是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与老百姓生活密不可分的大事要事，而要真正实现这两件承诺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水与空气，人活着最基本的需要，如果这两样出了问题，活着都成了问题，何谈其他？对于吃水的事情，我从小就被打上深刻的烙印。那时候乡下吃水完全是自然状态，也就是说，哪儿有水，就舀那儿的水吃，不管水的质量怎样，也不管被什么污染了。记得最清晰的，是干旱的时期，就到水沟里挖井，在井底里舀泥浆水澄清了再吃；那水井深处的一点点水，则不光人需要，连赖蛤蟆也在里边跳进跳出的。我们还到沙河边的井里抬水，那水也是，牲口、蛤蟆、各种动物都在哪里聚集。冬天化冰捧雪，很平常的事。那时候的原则是吃上水，而不是什么品质的水。直到后来有了机井，家乡那辈人才算结束了每天找水吃的历史。而这在乡下，实在还算是好的了。有次我去大姐家，他们吃的则是“涝坝”水。这涝坝水就更不用讲质量啦，那是有水下来集流在一个地方，一个村子人、畜以及各种动物猫狗甚至老鼠麻雀们共同享用的水源，直到下一次水来，才能更新补充。而这水到了最后，就是动物踩出大小蹄印的泥浆汤子了。据说，现在还有些地方没有解决吃水问题，还在利用涝坝解决饮水问题，而且还不能保证一直有水；干旱的甘肃定西则推行着集雨水窖。在这里，饮水安全根本就是不可能提及的事情。有，然后再说安全吧。至于空气，真到这些年，我才知道，我们在这方面确实是享受着比较好的待遇。小城没有雾霾、没有工业化学气雾，没有那么多汽车尾气，连人烟也稀少更没有燃煤设施造成的污染。虽然有沙尘，但暂短的沙尘也算得上是原生态，最多是颗粒物，很少对人损害更为严重的PM2.5。过去形容这里风多是“一年一场风，从冬刮到春”，现在看，这风也算是极好的了，有点儿坏空气，立马让它刮个烟消云散刮出个蓝天白云，多好啊！今天华北到长江流域广大地区的大雾，不就在盼着一场好风吗！
之前还对地方城市心向往之的，在今年看过华北大地接连不断的雾霾污染之后，到对我生活工作的边城留恋不舍了。是在哪儿看到说地球变暖，南极溶化，将来的海岸线就到西北来了――当然这只是一句未来式的玩笑；现在又看到中国版图中只剩下东北西部不在浓雾之中，就越加看着自己所在的好了。不为别的，为呼吸着这口鲜鲜的空气，为站在未来海岸线边，为了一个事业的薪火相传，为了这片不一样的戈壁沙漠，也应当继续坚持、继续矗立。
就做戈壁沙漠里的芦苇吧，虽然艰辛，却能享受着这片基本纯净的土地、呼吸着这里洁净的空气、仰望着这里的碧空白云；就与戈壁沙漠上的骆驼刺、红柳胡杨做伴吧，以它们的精神为精神，以他们的坚韧为坚守，在自然世界的风波里，尽享付出的荣耀。
其实没什么沾沾自喜的。好坏相伴，优劣相生。边疆地方的闭塞落后原生态，要赶上内地一般的地方都将是一个漫长的时代。所谓优渥，只是从雾霾里找到的一点点清新自信罢了。虽然自信是必须有的。但我知道，雾霾终会散去，美好必然归来。站在边远世界，眺望热闹风景，留给人的总是长长的叹息。

2013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