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种

熊种

算计小说2025-06-23 11:16:30
熊,本是动物,可大家伙偏管他叫熊。这事都这么公认,但又都说不大清楚,唯我经过一番考证,才能说出个一二三。源于他的姓氏的变更是其一。据他的《自传》载:他本姓周,其父是个有名气的工程师,后成右派,死于非命
熊,本是动物,可大家伙偏管他叫熊。
这事都这么公认,但又都说不大清楚,唯我经过一番考证,才能说出个一二三。
源于他的姓氏的变更是其一。据他的《自传》载:他本姓周,其父是个有名气的工程师,后成右派,死于非命,随娘改嫁,更姓为熊。
其二是出自他的一段履历。文革第二年,他更姓的事败露,成了“狗崽子”,本应安分守已,可他却偏偏和几个同学合写了一个什么《技改建议》,被打成“修记集团”。在追查时,别人都推推挡挡,逃之夭夭,他却站出来包揽在自己头上,认戴“帽子”到山沟改造。那知情的都说他是“狗崽子”变成“狗熊”了。
其三呢?是他老婆瞧他呆头呆脑的样儿给起的绰号。在他老婆看来,他是个手不提篮,肩不担担的人。除扣书本,没别的能耐。简直是“熊瞎子叫门,熊到家了。”
于是,大凡认识他的,一搭话无不以“熊”这个雅号以戏之。
更有点戏剧性的事是:是时代的开明,还是他祖坟冒了青气,未可知。他这个瘦小干瘪,刀脸苍白的熊氏,竟凭一副高度近视镜,一肚子墨水,一跃登上了兴国煤矿总工程师的宝座。
他当“总”,甭说别人啥评论,连他老婆都愤愤然。为这事,这个辣女人还以“老天瞎眼”为题,骂了三天大街了哩。
他老婆凭啥不服?这还得由我这个知点内情的人,泄露的他的秘史。
劳改那年,他去割小麦,头一刀就把脚脖子搂成个“小孩儿嘴”。人家在前,越割苗眼儿越少,他在后边,越割苗眼儿越多。本来抱八个苗眼儿,到半截地时竟扩大到三十六个。等他割完,玉兔已升高。这韧劲儿,耐劲儿不提,挂着彩,贪着黑,吃了亏,竟屁也不放,你说熊不熊?
他多数都是精疲力尽回来,往马号小炕上一瘫,饭也懒得去吃。实在饿急了,就搅点面糊糊打牙儿。吃完碗筷一丢,让绿豆蝇子会餐。行李压根儿没拆洗过,成了铁皮子色。老马倌是个好成全人的人,见他这样熬困,关切地说:“老熊啊,办个人儿吧。”
“办人儿?”他有点愣了。
“比你大了几岁,可人家是苗红根正,铁杆儿贫穷啊。”老马倌边点烟锅,边斜眼瞟着他。
他一听是贫农,自觉不配,只管趴在书里数文字去了。可命里注定,他俩有秦晋之缘,经老马倌这么一勾联,真凑到一块儿过上了。
没过上三天就翻槽了。他老婆说:“三块石头搭个灶坑门儿那么容易,过日子得有点武把操,谁象你这么抠书抹墨,蹲仓背素的架门儿?喝西北风啊?”她压不住五火,便来个“横扫一切”,把那书啊,纸啊,扬翻一炕一地,象老鹞子叨小鸡似的把他拎到门外,墩给他个水桶:“打水去,烀猪食!”
鬼知道他着了什么魔,不拴井绳就往井里放桶,桶掉井不知捞,抓住辘辘把便里三圈,外三圈,边摇边相模。老婆等急了,跑来见他装疯卖傻,火冒三丈,一巴掌打掉他的眼镜,害得爬着满地摸了半天,白给老乡看了一场好戏。“天啊,我倒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嫁这么个狗屁不是的熊包啊!”
还有呢,前几年他平反了,调到矿上当描图员。一家挤在几平方米的斗室里,还是那老毛病:若愚若痴,抄来抄去,老婆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便借着他使错了面碱,把一锅馒头蒸成“耗子药”这个茬儿,武马长枪,从里屋干到外头,看热闹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女人越人客百众越抖威风,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抖落个没完。
“谁象你,戴个瞎蒙眼儿,穷抠一个点儿。老婆孩子户口落不上,排个房差点让人家挤去了,捏着钥匙,瞪眼儿找不到车搬家,非拿这当坟丘子住到死不可!熊总熊总,我看你是个熊种!”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人道是,女大五,比老母。卖呆儿中一个不知底细的,以为他们是母子俩,于是啧着舌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这老太太,教子真有方。”
班上的人一见他脸上有伤疤,就又有逗他的话柄了:“熊总,昨个儿又吃龙虎羹了吧?”奇怪的是他一点不知难为情,嘴一咧说:“拿她没法儿,人家能骂也能干,不是人家我还能搞点东西?再说……”
“再说,打‘狗崽子’那节骨眼儿,人家肯嫁咱就不错哩。”他的这套话班上的人差不多都能背下来。
你说这么要强的女人能服这么个熊男人吗?然而,末了还是服了。
一天,熊总又在家里一笔一划地抄什么,来了个背孩子的女人,把新房的钥匙拿走了。老婆正端饭盆赶来问究竟。他说:“她是公伤户,咱那房子先他们住吧。”
老婆气疯了,把一盆稀粥摔在桌子上,熊总的纸片全下了“片汤”。他急着爬在地上去搂,不一会儿手就烫出了好多泡,出了血,可他还在发逛地搂。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直直的,好一阵子才缓过一口气,抱头大哭:“天哪,二十年的心血啊,二十年啊……”
他哭着哭着,一个高儿蹦起来,抽疯似地扑向老婆,死死地抓住她的头发,拼命撕打。老婆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便拽着他要找矿长评理儿。一出门儿正好和风风火火赶来的矿长撞个满怀。
矿长见熊总刚刚批准的专利被毁于一旦,一屁股坐地板凳上,痛心地说:“老嫂子啊,你一盆汤,泡掉我技术改造的几千万元啊!这……这可让我怎么交帐啊。”
她这才大彻大悟,用拳头猛敲自己的头叫喊:“熊鬼,你咋不早言语!”
打这以后的事就无须我再泄露了。最近他的一篇论文还引起科学界的震动呢。今年元旦那一天,省报就在头版显著位置专门上了他的人物专访!如你有雅兴,翻来一阅便可通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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