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宋词里—浣溪纱

活在宋词里—浣溪纱

券帖散文2026-01-05 04:45:23
李格非收到从京城寄来的家书,打开一看,是一首隽秀的词,落款竟是女儿李清照的名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笔法秀逸的行书,让他欣慰的是自己不在家的这三年,女儿没有荒废练习写字,她一定是领会到了王羲之书法的精髓,
李格非收到从京城寄来的家书,打开一看,是一首隽秀的词,落款竟是女儿李清照的名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笔法秀逸的行书,让他欣慰的是自己不在家的这三年,女儿没有荒废练习写字,她一定是领会到了王羲之书法的精髓,又揉进了女子的阴柔内敛要领,短短几行字看起来气韵生动,风神潇洒,刚柔相济,让李格非爱不释手。
他开始逐字逐句吟诵女儿的小词,当读到“碧云笼碾玉成尘”时,他窜地站了起来。“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四岁的女娃娃,能写出如此的词来?他不相信,头摇得象拨浪鼓,再反复咏读,但又不得不信,家信的封皮是妻子王氏的笔记,的确是从家里寄出来的。一首小词其中意境竟有如此高远,词句如此清丽,在他的学生中也绝无仅有。词不仅超凡脱俗,且格律错落有致,李格非被女儿的才情惊呆了。他能预见女儿的水平已经超过当今那些嚣张跋扈的所谓词人,并很快会超越自己。
他为李清照是个女儿身感到惋惜,但他又暗自庆幸,老师苏东坡是琴棋书画的全才又当如何?也免不了遭受迫害、坐牢、流放的命运;自己侍才清高,依旧被外放做官,饱受与家人分离的煎熬。若她生为男儿,反会倒在官场的倾轧之中,也好,这样也好,既能避免男人的不幸,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
想到这些,才有些释怀,他提笔给女儿回信,准备夸赞她的词写得好,但又犹豫的放下笔。女儿的《小重山》犹如一块没雕琢的美玉,他不能对这首词妄加评论,尽管他知道女儿急切等待他的回信,思来想去,李格非还是决定不做任何回复。
写给爹爹的《小重山》已有一个多月了,转眼间早春已过,既不见爹爹回京城,又不见回信,李清照天天吩咐丫鬟双飞去门口等邮差,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开始犯嘀咕,到底是什么原因收不到爹爹的回复呢?是清儿的词写得不好,还是爹爹病了?若词写得不好,清儿愿意再重写,但不至于烂到爹爹不愿评论的地步,那一定是爹爹病倒了。想到爹爹一个人在外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李清照的泪珠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哭过之后,她坐下来独自弹唱柳永的《雨霖铃》,她在她眼中,唐宋大家里唯有柳永的作品合乎词对音律的要求。“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尽管词意表达的是红男绿女的离恨,但她想依着《雨霖铃》这当朝流行的教坊大曲,用幽深绵长的琴音来抒发对爹爹流荡他乡、滞留不归的思念,诉说儿女的关切和疼爱。
尽管李清照经常弹奏柳永的作品,但多年以后,她在自己的《词论》中毫不客气的批评柳永的词“变旧声作新声”,“虽协音律,词语尘下”,没有给这个创作了大量长调慢词的词人留任何情面。她自恃才高以狂傲的姿态打出了词“别是一家”的大旗,对前后几百年的唐宋大家逐一批驳,竟在宋代词坛和文学史上都搅起了轩然大波。
弹完一曲,李清照的心再也静不下来,她站起身去西厢房,想向母亲问个究竟。刚迈过堂屋的门槛,与母亲王氏迎面撞个正着。
王氏说:“都这么大了,还改不了走路寻思的毛病,没个小姐的样子,又是来问你爹为什么没给你回信了吧?”
李清照点点头嘟哝道:“娘,这么久了爹都不给清儿回信,是我写得不好,还是爹爹病了,我们要不要去广信看看爹?”
王氏连忙捂住李清照的嘴:“呸呸呸!死丫头,咒你爹啊!我想,你爹不回信定是有他的道理。”
李清照不甘心地说:“娘,那我还要不要再给爹写信呢?”
王氏鼓励道:“依我看你的词已经超过你爹了,他定是生你气才不给你回信的,当然写,接着给你爹写!”
李清照被母亲如此安抚,顿觉得心花怒放:“哦!娘,我去给爹爹写信去了。”
王氏看着李清照跑去书房,没作声。她心想,丈夫一定是满意女儿那首《小重山》故意不回复,想趁此机会磨炼她,让她的作词水平继续提高,会心地笑了。
李清照进了爹爹的书房,轻声掩门,打开窗户,研好墨,摊开纸,静坐下来,并不急着下笔。她看见窗外的雨一直飘洒着,往日带给她很多快乐的秋千被雨淋湿了,让她想起了儿时的大明湖畔,想起那些曾经被她摇落的柳絮,那个时候爹爹天天陪着她,她很快乐。不知怎地,一丝浅浅的感伤潜入渐渐模糊的记忆中。她想爹爹了,但是爹爹没有回信,也没有爹爹的消息,不觉独自伤心起来。
屋里香炉冒着青烟,望着窗外,丫鬟们陪着弟弟在斗草玩耍,她想让爹爹明白女儿想他了,让爹爹知道她生气了,所以,她决定在整首词里不用任何与想念有关的字。
她想用“淡荡春光寒食天”向爹爹报告京城的天气。她借用晏殊《破阵子》里“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和晏几道《临江仙》里的“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两句,拼成“海燕未来人斗草”,想向爹爹诉说燕子没来,小孩儿们在外面尽情地斗草,但她坐在这里给爹爹写信。她曾经在《小重山》里用“江梅些子破,未开匀”表达喜欢江梅开放的季节,如今江梅已经开过了,柳絮也飘起来了,爹爹依然没回来,于是,她想写“江梅正过柳生绵”。最后一句也是整首词的重点,她想向爹爹表达自己的不满,她盼望爹爹回信未果,就像被雨水打湿的秋千一样,自己的快乐被淋湿了,她要用“黄昏疏雨湿秋千”做结尾。构思完毕之后,她用自创的行书如行云流水一般写了《浣溪纱》: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沉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正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写完之后,她拨弄了一两声琴弦便开始弹奏起来,无论音律还是词的意境,总觉得不太满意。她认为,整首词不仅没能准确表达她的思念、她的不满以及她对爹爹身体健康的关切,反而会让爹爹为自己担心。一气之下,她抓起桌上写好的词,撕得粉碎。她明白,她是在和爹爹生气,也在和自己生气。上次的《小重山》一定是写得不好爹爹才不回复,这次,她不想留下一点点遗憾。既然这首《浣溪沙》不满意,那就重新再写,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于是,她站起身来关好窗,去取爹爹的酒,她想偷偷喝一点,或许酒能带给她创作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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