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拿着符节，击打着地面。笃笃笃，笃笃笃……节奏缓慢，声音低沉。
他无奈地摇着头，起身去把那几只羊赶出羊圈。赶着那几只羊到唯一的穿过这片草地的河边，他坐到那颗被他坐得光滑的石头上。他开始陷入沉思。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不会倒下，不会。他虔诚地把符节放在旁边，趴下身大口大口地喝水。对于一个每天只有一次机会喝够水的他来说，他必须趁现在喝足水。
突然，小石子落到他眼前，水花溅起，吓得苏武一跳。他抬起头，一个盈盈笑着的异族女子坐在对面的石头上，手里的马鞭在她手上甩来甩去，形成好看的圈。苏武定定神，仔细打量这个异族女子。她的皮肤是传统的外族麦色，眼睛很大眼角显现出几分妖媚，她对苏武妖媚地笑。苏武顿时红了脸。
“你怎么这样看我这么久？难道是爱上我了？”
“没，没，没。”苏武只顾着辩解。只见那女子从石头上跳起，朝远处吆喝几声，几只羊向她聚集过来，她纵身跃上一匹高大，红色马鬃的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这片草原。
苏武再没有心思继续放牧，也吆喝他的羊和他一同回到他小小的帐篷。
他躺在顶已经漏掉的帐篷，看着天上的星星。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很多年，几乎没有人到这里放牧。今天来了，是个美丽的女子，说着汉人的语言。难道是朝廷派来的？他可以回去了？他越想着越难以入睡。他决定，明天再见这个女子必须抓住她问清楚。
天刚亮，他就赶着他的羊淌过河去等着那个女子。从早晨等到黄昏都没有等到，他饥肠辘辘，胃也饿到不会再动。他大口地喝着水，心想回去吧！没有希望回去就在这里为大汉留最后一份尊严。苏武起身，看着对岸早已经吃够草在河边睡着等他一起回去的羊。他又摇摇头，这一群公羊，怎么生出小羊羔？这样下去，等这些羊死了，连羊毛也没有了。他连连叹气，回去吧！匈奴明摆着不让苏武回去，是要囚禁他一辈子啊！
在他淌过河去的时候，嘚嘚嘚嘚的马蹄声传入他的耳朵。他心狂跳，定是那个女子来了。他赶忙淌回去。果然是那个女子，她怀抱一只小羊羔，身上穿得单薄，刚刚发育好的身体散发着少女的气息。她把小羊丢给苏武，把苏武和小羊一同擒上马。他没有动，他还搞不明白这个女子要干什么？只好乖乖地在她马背上。她的马淌过河流，她吆喝着苏武的羊，向他的帐篷奔驰而去。
到了他自己的帐篷苏武还没回过神来，左手怀里抱着小羊，右手还是紧紧拿着符节。女子开始架起火堆，在那边自顾自的取暖，好像苏武不存在。她在烧着水，水开了。抬着热水走近，递给苏武。他不知道多少年了，没有谁这么对过自己。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去，孤独地来。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的。在火的映衬下，女子更加妖媚。苏武的心剧烈地跳着。但是为人正直的他绝不会那样做，人家女孩子对他这么好，怎么可以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他咕噜咕噜把一大碗温水喝完，走到一边的草堆呼呼睡起来。睡至午夜，他惺忪着眼看到火堆还有亮光。不知道女子到底去了哪里。他伸手想拿些草盖在自己身上，只摸到细腻且温暖的皮肤。他一惊，仔细看，那女子睡在自己旁边。女子似乎被惊醒，但是没有反应太大。只是靠的苏武更近。他感受到她的气息均与打在他的胸膛，他不能自己。四周的虫子都静下来，火中不时有兹兹的声音传来，苏武放纵着自己，女子小声地喘息着。一觉醒来，女子躺在苏武怀中，只是带着笑什么也不说。他看着这个女子，心里百感纠结。
这年春天，女子带来的小羊羔长大，并且生了小羊。他们有羊奶喝，有羊肉吃。当然，他们都不会抢母羊的羊奶喝。这羊奶要留给新生的两个小家伙，其中包括苏武的儿子。苏武并没有感到开心，只是更加沉重。不断地用旧得没人认得出来的棍子，笃笃笃，笃笃笃……敲打着地面，好像在问。大汉啊大汉，你如今怎么样？何时来接我回家？
当年妖媚的女子转眼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被风霜刻花了脸，泥土粗糙了细腻的皮肤。她无怨无悔，她来自远方，带着神圣的使命，和苏武一样，会为之付出一生。
她每秋天都会绑一封帛书托大雁送到南方，送到大汉。她不知道该留下苏武还是让他回去。她明白，苏武是不会带一位异族女子回大汉的。那里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有孩子。他有他的家，他的国家。只是不愿意看到苏武用那跟符节敲击大地时的无奈心酸。她重复着寄书的使命。
这一天还是来了，来了。汉朝派来使者，拿出大雁寄出的帛书。单于只好无奈将苏武接回，随汉使回朝。
这一天，苏武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他的孩子和她。她也什么也没说，她多期望，他一句话，他们一起走。可是，他没有。她明白，这一世，他没有负过谁，就让她做这一个成全他。他只带走符节，走出帐篷，一直用那跟丑陋的棍子敲打着地面，笃笃笃，笃笃，笃笃笃……这一次，节奏微微变化，他似乎还唱起了异族歌曲。
听着符节敲打大地的声音，她笑了，盈盈的。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站在帐篷外，听着那首属于他们的歌，她自己走进帐篷，留下两个孩子，久久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