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廊和老屋
小时候,一件事我记忆最为深刻,就是我极其惧怕朱沱小镇家里的那个长走廊。当时的房子,从前门进去是堂屋。堂屋的后面有好几间屋子,都顺着一直往里面排过去。从前门会有个过道将这几间屋连起来。因为小镇的人都舍不
小时候,一件事我记忆最为深刻,就是我极其惧怕朱沱小镇家里的那个长走廊。当时的房子,从前门进去是堂屋。堂屋的后面有好几间屋子,都顺着一直往里面排过去。从前门会有个过道将这几间屋连起来。因为小镇的人都舍不得点灯,因此过道很黑。太阳大的时候还好,阳光从屋顶的零星玻璃瓦可以透出点光亮。如果是早晚或者阴天,基本上就是一片漆黑。所以我每次走这个过道都怕得要命,每次心里都提到嗓子眼。虽然过道也最多十米的样子,但觉得无比漫长,基本上都是在极度恐惧中跑过。这是我在小镇感觉最不舒服的地方。那个心理阴影是如此之强,后来以至于我在上海上小学的时候,常常在傍晚和黄昏以后,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面。后来长大了要好一些了,但是仍然对黑暗非常害怕。我尤其不敢看鬼故事、写实的侦探小说,更不说恐怖故事和恐怖电影了。因为如果我脑子有这些印象,在黑暗独自一人的时候,会牢牢占据我的头脑挥之不去。这一直是我长久的噩梦。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有这种儿时的心理情结,直到我第一次去白沙。
那是九十年代中期的一年清明节,母亲带我和妻子一起去乡下。我们先去了朱沱给外婆扫墓,然后一起去白沙。白沙镇离朱沱不远,是一个就在重庆门边上的江边小镇。白沙是我的亲外公和外婆的老家,亲外公的墓在这里,还有他的一些亲戚都还在这里。由于亲外公英年早逝后外婆改嫁,我母亲并不怎么怀念在白沙的童年时光;而且她似乎也不大喜欢和白沙的姑婆们来往,所以她自己都很多年没有回去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去白沙。
我们从朱沱乘船过去,水路大概一个小时。一路上母亲显得有些激动,有时又有些若有所思。她给我们讲了不少外公的往事。我能记得的就还是他的记忆力很好,能够背很多古诗,也能作诗写文章;他小时候上的是私塾国学,是受传统教育长大的。他当帐房先生的时候就显露出不凡的才华,尤其是他的心算能力非常强,加上天生的商业头脑,有见识敢担当,因此抓住机会早年事业就很成功。如果他没有过早离去,也许自贡的大盐商中会有他一个位置。
正这样聊着,船就到了白沙码头。我们下了船,又换乘了当地的”摩的”,不一会儿就来到亲外公墓旁的农田路边,开始沿着田埂往里面走。四川的春天总是雨水很多,特别是清明前后。因此我们在田地里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鞋上沾满了红色的泥,裤腿上也脏得一塌糊涂。有几次我还差点滑到水田里面。春天的天气也是雾蒙蒙的,早上有些寒意,太阳出来后白白的挂在天上,没有什么热度。田地里面早已黄灿灿的一片油菜花,到处也是绿油油的,空气中有股泥土的气息。这种气息,我从小就非常熟悉,它让我回忆起儿时冷清孤寂的感觉。
亲外公的墓非常不起眼的在田埂中间,很小。我很惊叹,这样一个毫无标志的小土包淹没在同样毫无标志的农田阡陌之间,母亲怎么能够找得到。墓看起来年久没有人管理,后面破了一个洞。这让母亲有些难过。估计白沙的姑婆们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事情。
祭奠了亲外公之后,母亲带我们去看了他以前修的老宅。亲外公发达之后,第一时间就在家乡修了一个大宅。那个房子的确很气派,虽然年岁古老失修但不掩当日的气势。非常规整的两层楼,西式风格,窗框上有细致的雕花,每层楼的层高很高,如同我们在老照片中看到的民国时期大官贵人的公馆。每层都有十几个房间,走廊宽阔有3-4米的样子,而且每间房间都是双开门,记忆中有点像我高中读书的成都七中的老教学楼。每间屋都很大,走起来嘎嘎作响,从窗子向外望,视野开阔,周围的农田和起伏的浅丘一览无余。屋子的前面种有很多牡丹,后面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在白沙乡下农田的衬托之下,这个房子显得十分突出。
从老宅出来,母亲告诉我们一件她永生难忘的一件事。亲外公去世后的一个月,外婆带着他们两姐妹住在这个房子里面,每到晚上就听见窗子和门开的声音,母女三人吓得哆哆嗦嗦。直到有一天,外婆实在忍受不了,对着窗子说:“沧涵,你走得不甘心,挂到我们三娘姆,我晓得。但是你好好去嘛,不要再回来看我们了,我们吓得很啊!”。说也奇怪,话音刚落,声音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看看母亲的表情,几十年过去,她仍然显得十分伤感,但是伤感之中,她的眼神却有种坚毅的光芒。虽然对外公的故事和他去世之后的情况我早已耳熟能详,但是只有站在老宅外面,想象那些个风雨的夜晚她们母女三人的经历,才能真正体会这样的恐惧,压力和无助。特别是母亲,她当时才八岁。随着亲外公离去的,还有她童年天真无忧的心态。
据我从小的观察,母亲的性格中,除了她的聪明和肯干这些特质之外,她性格上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非常好强和强烈的不安全感。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有了答案。我一直奇怪早年丧父的母亲没有佛洛依德的恋父情结,也许在那个母女三人相依为命的风雨之夜,在母亲幼小的心灵中,可能在恐惧之外,又升起了一种希望保护自己母亲和姐姐的一种豪侠之气。我姨妈也就是她姐姐,比她大四岁,但是性格相比要柔弱得多,更证明两姐妹这种截然不同的互补性格。而这种豪侠之气是母亲她自己都没有理清楚的一种情结,慢慢转化成一种事事好强的习惯。
而之后外婆改嫁离开,她独自在白沙的这段经历远远超出了一个八岁女孩的承受极限,在她心中种下了强烈的不安全感,也强化她这种喜欢一切靠自己的要强性格。对于她自己独自在白沙的经历,用母亲的话说,是“寄人篱下”,具体她细说的很少。但是我能够猜的到。小孩子内心丰富而敏感,特别是女孩。对母亲来说,在平时的每一分钟都能体会到自己是外人:兜里有没有糖,碗里多一块少一块肉,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每一句关心或者不关心的话,每一个好意的提醒或者求全的苛责,在她的眼里都能提醒她这些长辈不是父母。所以很难想象,那时母亲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在我成长的青少年时期,我无数次的听母亲讲起她的这段往事,每次讲她都会哭一场,常常也让我心里十分难过。母亲心里的伤痕是如此之深,好像她一辈子都很难化解。极度要强和不安全的少年经历,几乎重塑了她之后的生活和个性。这样后来的几十年中也不自觉地给子女带来了一些的压力和影响,不夸张的说,也不同程度地影响到我们这一代的性格和命运。母亲的生活照,她大多数都没
版权声明:本文由3000ok传奇发布网原创或收集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文链接:https://nanyangjinxu.com/html/sanwen/x55u8s7750tgy.html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