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村黎明静悄悄
山村的黎明就这样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去。偶尔几声被山林过滤得淡如青烟的鸟叫,愈发衬显山村的空寂。村头的古栎树才依稀辨得清老气横气的身姿,双腿纠缠卷成麻花样棉被的翠花还是习惯性醒来了。她习惯地伸手摸摸
山村的黎明就这样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去。偶尔几声被山林过滤得淡如青烟的鸟叫,愈发衬显山村的空寂。村头的古栎树才依稀辨得清老气横气的身姿,双腿纠缠卷成麻花样棉被的翠花还是习惯性醒来了。她习惯地伸手摸摸,习惯地摸了个空。男人李强大半年前就北上挖煤去了,往日挨挨挤挤的茶叶枕头如今不相往来,一只不知何时卷进了凌乱的麻花中。
翠花习惯地想起男人,想起男人牛一样的气力,想起男人牛一样的气喘。好一会儿,似怨还嗔的一抹红晕像昨夜古栎树梢头滑落的流星,从她的脸颊转瞬即逝。翠花依然闭着眼,瞬的,她狠狠翻个身,像条蛮冲莽撞的江鲢不慎跃落细软的河滩,又像老铁匠陈大才暴突青筋的瞅准后那记响锤。
“白加黑?白加黑呢?”翠花不自觉地想起那只恼人的鸡来,良久,双颊竟渗出隐隐的一点儿怜悯。
“白加黑”是男人前两年从后山湾捉回来的一只大公鸡,因为全身羽毛洁白如雪,唯有健壮的双腿像下河李屠夫的茶缸子一样黢黑,读过几年书的丈夫于是取名儿“白加黑”,还刮着翠花的鼻子打趣,说就该白天做白天的事儿,晚上做晚上的事儿。
“白加黑”是只勤劳的好鸡。每天天还没有大亮,它雷打不动地登上吊脚楼下的断墙,亮亮雪白的羽毛,抖抖大红的鸡冠,跺跺黢黑的双腿,冲着酣睡的小山村一阵紧一阵地啼叫。直唤得东家木门“吱哑”一声大开,西家火塘腾起袅袅青烟,似乎整个静悄悄的小山村完全热闹起来,它才扑腾几下,心满意足回归鸡群。
“翠花,这只鸡好嗓子。辉娃儿好长时间没用闹钟了。”对岸河坎上的吉桃嫂子几次想买过去,说辉娃儿特喜欢这只威武的大公鸡,好几篇日记都写的它。自家的物件让人羡慕,翠花自然合不拢嘴,不过,她从没动过卖鸡的念头。有时候,她甚至想,男人也跟“白加黑”差不多,天天精神抖擞,日日通体舒坦。
“白加黑”很雄壮。它在院子里走一回,仿佛步步铿锵有声,尤其在阳光不那么毒辣的午后,它总是英姿勃发,翅膀才扑腾几下,刚才还闲庭信步或凝神觅食的母鸡已经乖乖蹲下身子,那模样,让翠花老想起冰清玉洁的身子从脚头拱进被窝的宫戏镜头。“‘白加黑’好福气!”男人一脸鬼笑。“癞蛤蟆?下辈子投胎做你的‘白加黑’去。”翠花像摇曳的花枝,她高高举起拳头来,又瞬间勾起小指顺男人的鼻沿轻轻刮下来,刮得男人浑身滚过一股暖流。
“白加黑”好福气。四邻八舍借去引个种,上餐下餐尽是褪了壳的稻米。来翠花家才两年,山村里已经没有人家再养公鸡了。其中究竟,翠花心知肚明。公鸡除了打鸣一无是处,不如养母鸡得鸡蛋实惠。偶尔,闲下来的翠花直盯盯地望着不可一世的“白加黑”瞎想:如果没了“白加黑”,村子里的母鸡不都成寡母娘了?
不可一世的“白加黑”除了雷打不动的催人早起,似乎滋生了些许傲气与顽性。邻家的黑狗上门拜访,它横行霸道地尾随驱逐;不懂事的猪崽子挤在缺了口的木槽边你争我抢,它盛气凌人地挨个教训;贪玩的小花猫亮着肚皮晒太阳,它蛮横无理地撵着上岗;翠花和男人到地里种玉米采茶收稻谷,它也带群小崽子嘻嘻哈哈围着转,偶尔半条蚯蚓几颗草籽也发现新大陆般唤个不停,惹得胖乎乎的小崽子个个断了线的绒团满地滚。
“活得像‘白加黑’其实也不错。不愁吃不愁喝,还有群叽叽喳喳的小崽子。”聆听亲切的啼叫,抠着熟悉的身板,品味黎明的幸福味道,翠花“扑哧”笑出声来,这人怎么能拿鸡来比?
鸡不挑剔,玉米、稻谷虽是最爱,草籽草叶,还有地上的虫子,空中的飞蛾一样美餐。就是敞开肚皮生群小崽子,也不用自个儿操心喂养。人真不能如此了,谁叫你是高级动物?家里几亩地实在只能种出温饱,要挣钱,还得去外地。
翠花就一个儿子,正在镇上读七年级,语文英语成绩特棒,校长班主任见她一次夸他一次,吉桃嫂、李屠夫、田大妈、李大才等村里人更是羡慕得只差咬牙切齿,都说翠花下半辈子得享孩子的福。
享孩子的福可不是件容易事,哪怕常年围着吊脚楼打转,但翠花和男人明白,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更何况养孩子。名目繁多的补习费、逢年过节的孝敬费,还有在校的一日三餐……男人咬咬牙,他只有牛一样的气力,东打听西打听,最适合北上挖煤,每年总攒个七万八万,挖个三五年,孩子大学毕业就有谱了。
翠花舍不得男人走,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更是吊脚楼上的朝花夕月。可是,孩子的前程压倒一切,男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翠花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男人咬咬牙,她也只能陪着咬咬牙。
男人要走了,翠花关紧鸡笼磨亮菜刀,她想让男人在离家的时候好好吃一顿。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离男人出门还有三两天,翠花就已经忙开了,熬夜纳的布鞋和该换洗的被面衣服都忘带了没有,路上的车费生活费是不是分开缝得严严实实?直到眼睛皮沉得千斤重,翠花才勉强洗洗后爬上床。天才蒙蒙亮,男人习惯性醒过来,他翻过身紧紧搂住沉睡中的翠花。时间一闪就是半小时,男人捋捋翠花微汗的长发,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对了,今个儿‘白加黑’怎么啦?”
男人敞开鸡笼大门,翠花的体贴差点让他萌生留下的念头。他一口气跑回耳房,咬着翠花的耳朵:“还敢动‘白加黑’?那全村的鸡母不都得成寡母娘?”翠花挣了挣,朝着男人的下半身胡乱揪一把:“都说煤窑上好多鸡,你要是敢学‘白加黑’,我就废了你。”
那个天还没有大亮的日子,翠花早被楼下一阵紧一阵的吆喝喊醒。男人终于走了,男人背着比山还大的包袱,走在这群人的最后面。男人不时回头张望,翠花根本就没眨过眼,直到那一闪一闪的火把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悄悄映红村头的山岭。翠花回转身来,楼下的“白加黑”习惯地扯出最后一声“喔嗬嗬”,心满意足回归鸡群。
男人走了,翠花的心一下子掏得干干净净,坡上的茶垄地里的玉米吊脚楼下的鸡呀猪的都得翠花一个人打理。翠花不觉得苦,她甚至一有空就泡到地里,把庄稼伺候得比以前还好壮实。“翠花真不错,那生产就是搞得好。”村里人都这样说,不过,别人每次这样当面夸赞,翠花总是“哪里……哪里……”敷衍,真正的原因永远埋在心底——泡到地里实在。
男人走了,“白加黑”依然我行我素,该赶猫时赶猫,该撵狗时撵狗,该打鸣时雷打不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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