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走的时候很突然，很安静。我们都来不及告别，来不及珍惜，便结束。

１．
这个秋季，我象极了一棵沉默的树，坐在一角看悲痛如何袭来，看生命如何结束。
这个秋，日渐缺失温婉。我们在九月里，送走了一个至爱亲人。很突然的离去，突然到我们来不及很悲伤，便给了我们至深至死的悲痛。
弟弟走的时候，和我笑着的。
那一笑是一种生与死的告别，而我，却不能感知。
告别半个小时候，却是噩耗。我才知，我们要失去一个亲人。一个半个小时对着我笑着的小伙子。
又是一场车祸，弟弟没能再醒来。其实，抱着他的时候，我一直是镇静着的，我明明感觉到他的脉博还在跳动，明明感觉到他是睁开眼看着我的。救护车里，医生说，已经没脉动了，可以看出是当场就没有了。我惊骇地看着医生，我不相信，我明明感觉到弟弟还有心跳的。医生沉默地拍拍我的肩，这一举动把我换醒，然后，我拼命地呕吐，吐得我两脚发软，吐得我心痛，我拼了命地吐，象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心甘，吐到眼泪流出来才心甘。
然后，我镇静地通知家人，镇静地和交警交涉，镇静地扇了那位肇事司机两巴掌，镇静地把遗体送到殡仪馆，镇静地给他擦洗身子。家人赶来时，我和妹妹已把这些一一做好。看到父母时，我知道，我还要镇静。母亲，已经无法自己走路，父亲，蹒跚躬着身子，　妹妹已经泪流成河，我的家人，又要面对一次死别。我没有掉泪，没时间掉泪，没时间哭，亦没时间悲伤。
弟很静地躺着，一如他生前，从不让人操心，从不让人心烦。这一次也是一样安静着，可是，这一次，他是狠心的把我们所有的人都伤了，伤得我们体无完肤。
２．
奶奶来了，银发在殡仪馆里闪着光。她沉默地拔开人群，抱着孙子，无泪。摸着孙子的脸，一如他小时候偎在奶奶怀里一样，摸着摸着。从头到脚，抚摸着。奶奶喃喃地说着，我们谁也听不清，我和妹妹托着她的身体，生怕一不用力奶奶就瘫在地上，我们都感觉到奶奶的虚弱，都知道她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半年内，奶奶送走两个儿孙，这种白发人送黑女人的痛让她在半年内两次承受，我不知道，这要何等的意志力才能让奶奶在接下来的日子是安然无恙的。奶奶已经没有眼泪了，８０高龄的她，还要面对，眼泪，已经不能代表什么了，人到真痛无泪滴。
姑姑来了，姑父来了，所有的亲人都来了，哭声一片，痛成一痕。火化在即，泪已成河，孩子，孩子呢？是不是要叫他见父亲最后一面？这最为可怕的悲，要不要他经历？我可怜的孩子，终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抱着他，孩子单纯的眼看着躺着的爸爸，哭着的亲人。这时的孩子没有哭，他似也在选择沉默，我后悔抱他来了，这样的痛一定是会根植在他的心里的，虽然他现在还不懂，但经年后，一定会知道一定会经受一次。
遗体被推进去，我们的泪已经干了，替代的是一声声干涩的叫喊，孩子，火烧山了，你要跑，孩子，你要快点跑。前方的路很平坦。亲人们叫着弟的名字，按风俗叫喊着。我感觉这是一种灵魂的叫声，应可以穿透时空，弟弟一定可以听到。一声“咣”似天上砸下东西，整个地在晃动。我们知，弟弟走了，是真的离去，他的身影永远烟消云散。
３．
没有弟弟的家安静到可怕。家里人各怀心事，沉默着，各怀悲痛过着日子。谁都不多说一句话，怕是多说了便会瞬间滩溃。夜来时，家里静得可以听到针掉地的声音，我极怕这种孤独，这种悲痛，这种沉默的悲痛是浓到血液里，植到骨髓里的。这种悲痛如绷紧的线，一拉紧便会断开，这是一种如水泡般的痛，一触便崩化。
父亲母亲，怕见我，怕见我关切又不言的眼神，怕我一说话便打开他们悲痛的闸门。于是，他们赶我去上网，去写文章，然后，我听话地拼命写东西拼命回复。我似是麻木了，似没感觉了。生与死，如此平常，如此瞬息，又是如此无可奈何。
４．
就在那个夜里，我打开手机，看到弟为我做的主题屏幕，打开博客，看到他的留言，打开Ｑ空间，看到他帮我做的页面。开窗看到他经常帮我擦洗的车，看到阳台种的紫薇花，前几天和他一同死了的紫薇花，我突然流泪不止，突然口干舌燥，心突然痛了起来，一直痛着，痛到吃药，痛到快要窒息。如此，我才知。
原来，一些东西一旦疏离，便难复原。
原来，一些习惯一旦妥协，便难继续。
原来，一些防线一旦突破，便难防守。
是的，一个人自娱自乐自给自足自喜自悲，已学不会了。
我们都我学不会一个人生活了，这很可怕，附带着太多的恐慌与不安。
这些已深深的陷入我们中间，周旋依赖不能自拔。
更多的时候，它们成了安心坦然的符号，一旦错乱，生活便被马赛克化了，混乱惶惑。
有一句话，还是第一次离这么远的距离对弟说，我的生命里你从未离开你的生命里，我从未放弃，到死，都不能改变。
关于眼泪，这个咸湿的液体，是在什么作用力下涌出眼框这个不规则体的，我一直以为那背后的理由要么很唯美要么很凄然。
然而，然而在这个季节的某一个夜晚，它们的出现竟然没有了理由，更奇怪的是却依然流淌的那么自然畅快，那么真实而忧心冲冲。
那些泪水从眼角涎下，漫过鼻端，顺着嘴角浸上唇边，先是灼热然后是无尽的冰冷。
抽泣声选择在假寐后停止，而我，选择了在你离开后快意哀伤，恣意悲痛。
整个生命的过程像极了容器，结果至死不过一汪泪水的承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