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遥远的小山村
湘西永顺的东南边有个小山村——胡家峪。四十多年前,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冬春。到达胡家峪,已是傍晚。天下着鹅毛大雪,远山近山一片银色世界。离开长沙几天了,还没洗过澡,于是向住户提出。当家的是位中年男子,听
湘西永顺的东南边有个小山村——胡家峪。四十多年前,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冬春。到达胡家峪,已是傍晚。天下着鹅毛大雪,远山近山一片银色世界。离开长沙几天了,还没洗过澡,于是向住户提出。当家的是位中年男子,听懂了我的意思,便将木盆提到雪地上,倒上一鼎锅热水。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将木盆往屋里端。中年男子如临大敌,黑着脸,将木盆端到更远的雪地上。我只好硬着头皮在雪地上洗了个囫囵澡。洗完澡,问睡哪儿。中年男子指了指梯子。我顺着梯子爬上去,这哪里是楼,只是一片胡乱堆放着条木和竹子的天台,四周并无任何遮栏。我在一块较平整的地方开了铺,钻进被窝,用塑料布蒙住头盖住被子,便呼噜噜入睡了。次日天明,才知塑料布上全是雪。
一天,几位同学聚会,在屋后的山坡上赏雪。忽见一位老人倒在雪地里,我们忙走上前去将老人扶起背回家中。事后才知道,老人竟是全村最受崇敬的长者,已九十高龄,还能打造石磨和狩猎,年轻时曾与贺龙一起打过仗。他夸我们是好人,我们的处境便逐渐好起来。
那地方开门见山,动步爬山,周围团转都是山。吃米饭的机会少,吃包谷的时候多。包谷初吃挺新鲜,做主粮却不习惯,整粒的煮了吃,不仅难嚼,还不消化,吃下去什么样,屙出来还是什么样。几天过去,身子就乏力了。后来,住户们就将包谷用水泡胀磨粉,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大雪过后开始出工。冬天并无多的事做,主要是烧石灰。那里有山,有石头,就是没煤,石灰石备齐了,就装窑。窑顺山坡建造,高十余米。一层褐色的石头,一层青色的石头,一层间一层垒上去。垒到顶了便烧火,先燃松枝,再烧杂木,整整一个星期,才将褐色的石头烧燃。不过这种褐色的石头烧过后仍然是石头,只是颜色变成了红色。从点火到烧成石灰,时间至少一个月。
烧完石灰,就快过春节了,赶上一位青年结婚,我们都被邀去接新娘。新娘是邻县后坪人。顺着一条溪流下行十公里就是新娘的家。木制的家具漆得彤红,都是新郎做好先送到新娘家去的,今天又浩浩荡荡抬回新郎家。一路上吹吹打打,煞是热闹。新娘接回,拜天地,拜公婆,夫妻互拜,婚宴就开始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酩酊大醉的倒也不少。新郎平时就喜欢跟我们玩,今天更感谢我们捧场,各色应酬过后,脸红脖子粗地只想跟我们多说几句话。新郎父母和妹妹都催过几回,要他快入洞房陪新娘。新郎却只顾一个劲地说酒话。不久,只见一个人影从洞房闪出。接着,就有人在门外叫喊:“不好了,新娘跑了!”这一呼喊,新郎的家里就乱成一锅粥。新郎一时酒醒,也弹出户外。我们都出了屋子去看,只见接新娘回来的山坡上,已火把点点簇拥新娘朝回家的方向而去。不久,新郎和新郎家去追新娘的人都陆续赶回,骂的骂,哭的哭,叫的叫,嚷的嚷,好端端的一个婚礼就这样如鸟兽散。
春节前夕,家家都打糍粑。原料除少量糯米外,当然大多是包谷粉,而且做的数量特别多,说是开春后带到山里当中餐。
春节过后又是一场大雪,年轻人结伙成伴去“赶仗”打野猪,我们也跟着去了。大家带上糍粑,背上鸟铳火药,牵上猎狗,就出发了。一去就是好几天,风餐露宿,追上了一群野猪。围追堵截,炮火连天,大概因为新手太多,把关守卡不住,最后还是劳而无功。
过了正月,劳动力大上马。干什么?“泼沙”。实际上就是为新选好的包谷地清基。新选的山头离村子好远。山上临时扎了一个能住几十个人的茅棚。“泼沙”一开始,人就不回家,吃住就在这茅棚里了。“泼沙”时,人们一字儿排成长蛇阵,每人约负责一米宽的地面,逢草割草,遇荆棘砍荆棘。干活时有专门的人领头唱歌,领唱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歌名统称《泼沙歌》,实际是一种盘歌形式,内容很广泛,古往今来,天上人间,无所不包。休息时就讲故事,讲贺龙,讲熊绍卿,讲民团械斗,讲打野猪捉猴子,有时还猜谜语、说笑话。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们像一群理发师,剃光了一座山头,还了解到不少乡俗民情。
在胡家峪大约呆了半年,就传达毛主席视察湖南时对长沙高校学生非常关怀,问“从常德到湘西是另外一种语系,他们话听得懂吗?”不久我们就集合进了永顺县城,后来又转到大庸,即现在的张家界市。
胡家峪,那遥远的小山村,连同那里的每一座山每一道水每一位可亲可敬的农民兄弟,都终生铭记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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