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有味
近日再读鲁彦《食味杂记》,脑中忽地闪过无数画面,舌尖似也留有千般味道,令我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可爱的食物们来。对于吃,我向来是看重的。不仅会吃,而且常有挽起袖子下厨房的经历。前些年父母工作忙时,常常只留
近日再读鲁彦《食味杂记》,脑中忽地闪过无数画面,舌尖似也留有千般味道,令我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可爱的食物们来。对于吃,我向来是看重的。不仅会吃,而且常有挽起袖子下厨房的经历。前些年父母工作忙时,常常只留一冰箱的原材料,一天的饭食须由自己打点,而我也乐于如此。每每看见一桌生冷食材经过煎炸炒煮成为可口佳肴,心中成就感荡漾。友人玩笑,“下得厨房,好男人也”,听此誉美,急忙推辞“下厨乃兴致所在,与道德品质实无关联”。
前年读《芙蓉镇》,关于胡玉音做米豆腐一节尤为喜爱。读至黎桂桂将一副猪下水交与玉音,拌上辣椒炒成臊子,舌尖已有动静,掩上书本,心已由宿舍飞奔至家。在龙山,米豆腐是少有臊子的。桥头街口,行人往来之处,常有米豆腐摊。几张小桌当街摆放,摊主无需叫卖,食客总是不断。拿过小凳坐下,对着摊主喊一声“老板,一碗米豆腐,巴(热)的!”“好,跟到(马上)来!”摊主一边应承,一边用丝瓢舀上一碗米豆腐放到热锅里烫着。烫热后放入碗中,撒上葱花、姜末,淋上酱油、白醋,最后在上面铺一层红红的油辣子,一碗米豆腐就做好了。在夏天也常有性急的过路人要吃凉的米豆腐,佐料无异,仅省去“烫”的环节。米豆腐摊平时生意本就不错,遇上赶场(集),更可谓高朋满座。乡间开集很早,太阳刚出来,并不宽敞的石板街两边就已搭起大大小小的棚子,小贩们麻利地摆货,米豆腐也出摊了。等各种摊子摆放好,人们像和摊主商量好了一样从四面八方赶到镇上。附近山里的男人女人们,成群结队背着背篓走下山来,一路说说笑笑,仿佛平日里的辛苦劳作全靠今天赶场得以补偿。时至日中,该买的东西都已买好,大家又“相约”坐在了米豆腐摊上。此时摊主的桌椅早已不够用,但这并不影响生意。山里人纯朴,全无就餐环境一说,拿上一碗米豆腐,蹲在摊边就吃起来。吃完米豆腐,点上一支烟,今天的赶场就算圆满结束。坐在桥上吹吹河风与摊主说说笑,付完钱背上背篓心满意足的回家。
赶场时生意好的不止米豆腐摊子,顺带着旁边的油粑粑摊子也火了起来。油粑粑的做法也不难。先将黄豆打成浆,然后在油粑粑提子里铺上一层,中间加上馅料,多是豆腐酸菜之类,再往馅上倒一层浆,接着放入油锅里炸。炸成之后,外壳香脆,一口咬开来,油粑粑“肚里”的馅料还冒着热气。一碗米豆腐加上块把钱的油粑粑,往往是赶场人的标准午餐。小时候自己几乎天天都会吃油粑粑。记得那时街上新搬来一户人家,女人就在家门口摆了一个油粑粑摊。第一次去她家买油粑粑,咬开一看,中间的包芯尽然是肉的。心想“这样的做生意,怕是赚不到几个钱罢”。逢年过节,龙山人也有自家炸油粑粑的习惯。吃过晚饭,一家人就忙开了。打浆的打浆,生火的生火,架油锅的架油锅,好不热闹。孩子们先前的那顿晚饭照例是不会多吃的,匆匆扒了半碗饭就说着“逮(吃)饱了”。等着这边开始炸,孩子们就围将过来,大人们就拿孩子打趣“先刚(刚才)都讲逮饱了,才刚(现在)过来搞么子?不想吃油渣子,就莫到锅边转!”孩子们只是一味的笑。等到油粑粑出锅,孩子们一哄而上,直接用手从粑粑架上抓起就往嘴里送,仿佛动作慢了大人就会制止一样。看着孩子们一边吃着油粑粑一边哈着热气,大人们会笑着责备“慢点逮,嘴巴都要巴起泡”。头两锅油粑粑往往刚炸好就被吃光了,油炸的东西吃多了难免会腻。吃过两锅,孩子们就心满意足的走开了。大人却接着工作,过年一般要炸一簸箕的油粑粑,正月间有亲友来访,生起火架一锅开汤,再煮上几个油粑粑,就算是主人家很周到的一顿午饭。
湘西山多水多,空气湿润,人们爱吃辣食酸食。“无辣不当饭”、“一天不吃酸,走路打踉跄”。而把辣和酸这两味结合的最好的,非酸萝卜莫属。湘西的酸萝卜是出了名的。去到芙蓉镇(王村)要吃米豆腐,来到吉首就一定要吃“醋萝卜”。小时候在镇上,每次上街总会去吃酸萝卜。沿街的凳子上放着一个塑料盆,盆子上盖着一大块玻璃,透过玻璃能看见满满一大盆红红的酸萝卜。这时不需要吃,光看看就口水直流,世上已知的几种味道中,只有酸味能快速的刺激我们分泌唾液。在酸萝卜摊前站立许久,朝着摊子后面喊一声“买酸萝卜”,一个老妇人就会笑着走出来。一边拿开盆子上的玻璃一边问“买好多钱的?”等玻璃拿开,摊主便把一张裁的四四方方的报纸放在左手心里,右手拿起筷子,从盆里夹了酸萝卜一片一片整齐的码在左手的报纸上。孩子们此时认真的注视着摊主的动作,像是在检查一套严谨的制作工序一般。如果看见摊主把一块厚薄不均,或明显要小的萝卜夹出来时,就会“严肃的”和摊主交涉,像是在维护自己作为消费者的权益“我不要嚯皮(萝卜皮),调一块!”等到摊主按顾客的要求夹好足质足量的酸萝卜,小心的递到顾客手上时,总会提醒一句“拿好起,莫倒呸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将这样的酸萝卜连同手上报纸的墨迹一同送进嘴里。一般孩子们买完酸萝卜就会边走边吃,遇到玩伴还会不舍的请人家吃上一块。如遇玩伴不客气的想多吃一块,孩子就会用右手盖住左手拿着的酸萝卜,并把身体不客气的转向另一边,嘴里说着“我个人都没得几片了!”那神情、那动作,像极了在咸亨酒馆里用手遮着装着茴香豆的小碟子,嘴里说着“多乎哉?不多矣”的孔乙己。
记忆里的食物还有很多,例如法饼、东宝、麦饭石……现在回想起来,有的确是美味,有的却已不对口。然后我记着的不仅是它们的味道,更重要的是想起它们时的心情。或许,它们留给我的不只是酸甜苦辣咸,而是清晰的回忆,美好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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