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屋听雨
远离故乡,生命就是一条断流的河,一块荒芜的土地。秋天的时候,我回到了故乡。秋雨像极了一串串省略号,省略了蓝天、白云……难得回乡省亲,不想秋雨一直连绵,白天撑一把伞倒还可以出去走走,夜晚根本不便串门,只
远离故乡,生命就是一条断流的河,一块荒芜的土地。秋天的时候,我回到了故乡。秋雨像极了一串串省略号,省略了蓝天、白云……难得回乡省亲,不想秋雨一直连绵,白天撑一把伞倒还可以出去走走,夜晚根本不便串门,只好呆在家中早早入睡。正要酣然入眠,突听得外面雨点敲击瓦片清脆的声音,于是坐起披衣,斜靠床头,用一双聪灵的耳朵,去聆听窗外那淅沥的絮语,去感应檐下那滴答的和鸣。这样的情景已是多年没有经历,记忆中的趣闻乐事甚至都快淡忘,但是母亲在我儿时所说的一个比喻始终萦系于怀:“瓦是房屋的眼皮,雨是屋檐的泪水。”遗憾的是,略知文墨的母亲并不会写诗,“眼皮”与“泪水”的意象在这里巧夺天工,可能是她观察生活最原始最质朴的反映;然而也正是这两个喻体,诱使我无数次地抬起大大的脑袋,关注着那些像弯弓又像括号的鱼鳞瓦,那些像新月又像娥眉的鱼鳞瓦。
老屋虽然破旧简陋,但它黄昏时袅袅飘荡的炊烟,劳作晚归时明明灭灭跳跃的煤油灯火,也温暖着我的整个童年,我依恋母亲般依恋着老屋。乡村的老屋是是泥土的另一种形态,是大地的精魂,也是贴近人类头顶最矮的天穹。它是天地之间无数隐秘的收藏者和拥有者——它收藏过煦暖的阳光,如水的月光,柔和的灯光,也收藏过雨的裸足,雾的轻纱,雪的羽毛;更多的时候,它收藏着大面积的黑夜和黑夜的翅膀——梦幻,细细品味,我蓦地感觉心头氤氲着一片浓浓的乡愁,挥之不去,隽永悠绵。
从小就在鱼鳞瓦下的土屋里长大,梅雨季节总喜欢贴着窄小的窗棂,看银线穿针,听雨落叮咚;有时也翘首对面的屋檐,望水花四溅,听瓦楞摩挲……所有的影像幻化成一幅情景交融的画,所有的声音混合成一支有始无终的曲,催我昏昏然小睡,也使我戚戚然惊醒。母亲的家务活终于忙完了,她轻轻地一声招呼,我们弟兄仨人就雀跃般地聚拢过去,或缠她讲孤魂鬼怪,或听她教拼音汉字,或跟她吟民歌小调……其情融融、其乐陶陶的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胸荡层云,心生涟漪。但是今夜,土屋内母亲已经酣然入睡,她细微的鼾声与喁喁的秋雨合着共同的节拍,如同儿时吟哦的摇篮曲,这叫我无何去惊扰她幸福的美梦。可我还是无法入眠,索性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静静地伫立于窗前,沉浸在自己无边的闲思遐想之中。
身居都市,很难听到雨点和屋瓦演奏的交响乐。瓦是家的符号,家是情的寄托。离开了家和老屋,不见了瓦,乡愁自然而然就从心头泛起,思乡的旋律就会像窗外迷朦的烟雨一样,在灵魂深处弥漫。于是,渭城的朝雨、清明的纷雨、楼台的烟雨、天街的酥雨等等,几乎成了愁苦的代名词,“巴山夜雨涨秋池”表漂泊之忧,“寒雨连江夜入吴”述离别之苦,“天阴雨湿声啾啾”言乱离之悲,“雨中百草秋烂死”感自伤之叹,“夜雨闻铃断肠声”哭诀别之恨……因此,乡愁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动人的章节,甚至可以说是中国文化的根。把身子寄居到泥瓦的屋檐下,把灵魂皈依到故乡的怀抱里,一代一代的文人就是这样在思乡的背景中,病着,痛着,忍着,这是一种顽固的无法根治的传染病,他们的诗文就是他们的病中吟,他们的书画就是他们的梦中影,温庭筠、李清照是如此,李商隐、郑板桥是这样,白先勇、余光中更是亦然。
相比之下,我是多么的幸福,至少今夜是何等的幸运。因为上有老屋的青瓦为我挡雨,土屋中有母亲与我相伴,下有温床供我栖身,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所有的困顿置之不理,所有的喧嚣全然不顾,这片天地是完全属于我的,我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钻到母亲怀中撒娇的孩子,所以老屋不仅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是归宿,是祥和,是精神,是漂泊者渴慕的故土!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秋雨明显地小了,我能敏锐地感应到这是像牛毛也像花针的那种。细密的雨丝在屋瓦上无声地集聚,形成的豆大水珠从瓦檐中悄然滑落下来:一滴,两滴,三滴……这是母亲的叮咛,还是我的眼泪?这是老屋的嘱咐,还是我的凝咽?其实无须言表离开老屋总是忧伤,其实不必责怪自己不够坚强,在此刻,还有谁能深刻地体验到灵魂的真实,真切地感受到家园的可亲?
乡愁就是那一副永恒的画卷,镌刻在心底,是唯美生活中最诗意最眷念的部分,它滋润着我在异乡漂泊干渴的心房,让我一次又一次挣扎在思乡的苦涩和甜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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