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六月，冰冷了我的神经。不可触摸的死神狠狠地打着喷嚏，出乎意料地带走了爱我的人——奶奶。
二零一一年的夏至，窒息了她的脉搏。
如一条上岸的鱼，奶奶大口大口地吐着气，沉沉的气息演说着疲惫和劳累，不适与痛苦。依旧，躺在那张与她朝夕相处的床榻上，紧闭的双眼不再用沉昏的眼瞳去放溢慈爱的眼神，普照我的笑脸，半握的双手不再用敦厚的手掌去释放温情的体温，温暖我的心灵。
哽咽着接听父亲的电话，第二天，心急火燎地赶回家中，冲进奶奶的卧室，姑姑们红肿的眼睛看着我，未语泪流。我趴在床边，用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叫着她“奶，奶，我是柯柯。”已经昏迷了五天的她，全然无视我的呼喊。悲怆地我歇斯底里的摇晃着她的胳膊，像当年那个三岁的我，不依不饶地摇着。展开她的右手，使劲地揉着掌心，依旧，无济于事。狗屁，尽是狗屁，说什么回光返照，没有，没有！大脑里痛骂着那些骗人的谎言。一切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做孩子的那份无赖与不依，在此时的奶奶面前竟全然溃败。“奶，奶，我是柯柯，您睁眼看看我！”我继续“无赖”地哭喊着。“奶，奶，您要是听到我的声音，您就眨眨眼！”不甘心地我喊叫着。泪眼迷离，愚钝的我看到了她眼睫毛的轻微性眨动，身旁的父亲也看到了这惊异的一幕，哽咽着声音催促说：“柯柯，你赶紧再喊喊！”顿生力量的我，更是使劲地哭说着。奶，我就知道您是最疼爱我的，您是最亲我的，您是最听我的话的，您慷慨地眨动了一下眼睫毛，告诉我：“柯柯不哭，奶听到了！”可是，可是，只有那最后的一眨眼。姑姑在一旁泣不成声地说：“前几天，你奶奶不会说话时，睁着眼拉着你爸的手，你爸一提到你的名字，你奶就泪哗哗地流。”“哇”一声，我再次失声地哭着。
晚上，奶奶的气息在暮霭的召唤下也平缓了许多，微弱的脉搏附和着夜的沉寂。李密《陈情表》中“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描述就是我奶奶此时的现状。不愿去想到这样的句子，但恨自己想到这样的句子。
那天的早晨，二零一一年的夏至，七点四十五左右，姑姑撕心裂肺的哭喊宣告了生命的消亡。快步进入，望着彻底平静的奶奶，咬着下嘴唇忍住哭泣，因为，我要帮衬着父亲和姑姑招呼乡邻和安顿后事。忙碌一天，没有言语，没有哭泣，默默地跑东跑西，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这是我祭奠奶奶的最好方式！做好关于她的后事！
和姑姑一起，为奶奶穿上寿衣，奶奶总是这般安详与听话。我不由自主地拉着奶奶的手，恩，还是如此温暖，不由自主地去抚摸着奶奶的脸庞，松弛的皮肤还有几丝光滑，恩，还是那般和善。忘情的抚摸着，想留下她一切的一切。怀念与挽留，残酷与无望。潜藏于内心深处的爱除却哭泣，还有珍藏。
无言无语的我，全天都在折腾，至下葬，还是不过多的说一句话，仅仅是默默地流泪。没了，竟真的没了，一个深爱我，心疼我的人，没了。撇开父母，没有别人再像奶奶般掏心掏肺对我好了。突兀地痛失，让我打着冷颤。
当后事告一段落，站在院子里情不自禁地看着奶奶住的卧室，那扇门，那张床，那张桌，那盏灯，仿佛看到她站在门口用沐浴春风的微笑招呼说：“柯柯，回来了！”泪水再次如决堤的海，泛滥。不忍出声的我，在爸妈的召唤下吃饭，但，筷子夹送的菜填塞在嘴里就是不肯下咽，如糠噎喉。回头，再次看到那间我曾进出千百回的屋子，泪水和着鼻涕，把我的脸部侵占。搁下碗筷，用手纸拭去。进厨房，丢下碗筷，对洗碗的大姑哽咽着说，“不吃了，吃饱了。”大姑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才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哭的，在姑姑的一句话后，崩溃了，委屈地蹲在地上开始大哭。大姑赶紧上前，搂着说：“孩子，你咋啦？”“我想我奶！”孩子的我委屈地不行。爸、妈、哥、姑姑们闻声进来，询问着，拉扯着我站起来，或许是因为一天的奔波，或许是因为悲痛欲绝，双腿发软的我被拖进客厅，悲怆地哭声惹得爸泣不成声，我哭说着“奶奶，没有了！奶奶，没有了！”“以后没人对我好了！”“爸，咱俩去我奶屋睡吧，就睡在我奶的床上。”哭喊着被小姑扶持着，昏厥地被父亲狠狠地掐着人中，母亲往我脸上喷水。不知过了多久，抽搐的哭泣逐渐平和，在小姑的陪伴下洗漱，躺下自己的卧室里，听到了窗外冷寂的雨声，寒唳的风声。
奶，知道么，柯柯想你！
不要说我矫情，三年的养育之恩在里面；不要说我夸张，生离死别的无望在里面；不要说我爱哭，纯粹的浓浓至情在里面；不要说我幼稚，孙女对奶奶的不舍在里面；不要说我理性，应所担当的责任在里面。
残虐，冰冷，生活，世界。
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二零零一年的冬至，爷爷去世，时隔十年，二零一一年的夏至，奶奶离开。
遗像，平缓而祥和。
在心中！

补文：
自奶奶突如其来的去世后，总会在某一时刻把她深深想起，在车上，在路上，在床上……继而就是无声的泪水。最意外的是在返校的长途车上，旁若无人地小声抽噎着，越想越哭，越哭越想，即便被他人疑惑地眼光质疑，也不在乎！
今后，回家，再也听不到那句“柯柯，回来了”；再也看不到那张温馨的脸庞和满面的笑容；再也不会有人给我手里塞好吃好喝的；再也不会有人拉着我的手说，呀，孩子手咋这么冰；再也不会有人捏捏我的胳膊，摸摸我的肩说，呀，孩子咋瘦了。
于是，总在心中酝酿，一定要为她写篇文章，以此祭奠我对她的思念！
一种经历，一次成长的蜕变！颇多的感触，难以释怀。
《论语》中，“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句话彻底明白了，用生命所换来的教诲的话，谨记了。爸妈，我，不再给你们顶嘴了，不再给你们添堵了，不再由着性子说些伤你们心的话了。
与八十六岁相比，我真的还很年轻，不能再自暴自弃地说自己已经过了为生活而努力的年龄了；不能再怨天尤人地说自己一无所有，瞎胡凑合着混日子了；不能再由着性子地糊里糊涂混天数了。我还有许多可以去做，去创造！
彻底的离开，无涯的大寂。珍爱那些爱我的人，不管怎样，坚持爱，少伤害！

奶，知道么，柯柯想你！
您和爷爷在一起了，您们要开心！当您的孙女，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