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浅农深

春浅农深

茶博士散文2025-10-20 03:18:48
车子拐进村口,远远看到母亲执着守望的身影。春还在枝头与冷清的风纠缠。几星荠菜的小白花点缀着沟坎地头,使灰蓬蓬的大地有了灵动的音符。地膜下的蒜苗刚泛出浓浓的绿。群飞群落的麻雀们,在田野里追逐着,嬉戏着,
车子拐进村口,远远看到母亲执着守望的身影。春还在枝头与冷清的风纠缠。几星荠菜的小白花点缀着沟坎地头,使灰蓬蓬的大地有了灵动的音符。地膜下的蒜苗刚泛出浓浓的绿。群飞群落的麻雀们,在田野里追逐着,嬉戏着,似乎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比任何节气都充满诱惑,充满生气和活力。
每次回家,母亲总要守侯村口,像等待迷路的孩子。见我们下车,母亲满面欢喜迎上前,抻抻沾满灰尘的衣角,捋几把被风吹乱的白发,仿佛见我们是一件很盛大很隆重的事。这让我回家的欢愉里平添内疚与不安。不知我整洁的仪表是否对母亲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会用抹布把热乎乎的炕角擦了又擦;会把卷在塑料袋里整年整年不舍得盖的新被子拿出;会把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我,悄声说,新买的,干净着呢……很不适应母亲的举动,很想同母亲谈谈,但又无从谈起。有时觉得我洁净的仪表,我遗落于他乡的方言,对母亲,对家乡,是一种负疚和耻辱。但我无力改变太多。环境的影响,时光的冲淡,让我只能在享受亲情的同时,努力克制心头泛滥的忐忑与酸涩。
街上很少有人。几个孩童疯跑着追逐一条落荒而逃的野狗。街北坚强哥的黑漆门虚掩着,风推着陈旧的漆门,唱着不情愿的老调子。门里晃动着青黑衣衫的影子。这是坚强哥的新房。坚强哥的老屋在我们家对面,是四间土坯房。尽管年代久远,院里却依旧繁茂着柿子树,山楂树和杏树。每当果子成熟的季节,馥郁的香味在村里飞窜,矮墙下就站满了翘首以待的孩子。小时候常翻墙偷吃院里的果子,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在一次谈话中,坚强哥取笑,牙齿那么大,都是小时偷吃我家果子硌的……
门开了,却是坚强哥的媳妇——素嫂子。坚强哥昨天夜里突发脑溢血,已送医院。但人倒下地不能荒。眼下马上要种植大姜,姜芽生得好坏是蔬菜收成的关键。素嫂子刚刚给姜芽生火加温,红肿着眼睛走出。母亲陪着唏嘘几声,说几句日子总得过的话。我们也只能满是同情的宽慰几句。
素嫂子抹抹眼睛,反而安慰起我们,看得开,人得走这步路。早一步是解脱,晚一步还得再为儿孙受点累……
每家的火炕上都埋满了高高的姜芽。年后不久,储存一冬的大姜被人们早早请进火炕上的泥沙里,侍侯婴儿一般,按时生火,加热,量温度。平素没学过物理学,不会读温度计的父亲竟能对着那暗红色的液柱准确说出今日房间温度,是否适宜姜芽发育。
父亲是个很传统,又不善于接受新生事物的人。一切新生的东西在他眼里无疑是怪物或应该屏弃的杂质。父亲从不接听电话,更不给别人打电话。潜意识里,电话里交谈是很神秘也很让人尴尬的事。每次往老家打电话,母亲总说父亲不在跟前。当我们回家的时候,母亲又不停数落父亲不接听电话的顽劣和不解人情。而父亲却执拗地活在自己的想法里,实在忍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才慢吞吞丢一句:电话,是轻易打的吗?父亲以为,打电话必得有很严肃很重要的事。那年冬天母亲在我家小住,惦记父亲不会煮饭,打电话让父亲接听。妹妹在电话里只说找不到父亲,找不到父亲。事后,妹妹告诉我,父亲听到消息,脸都黄了。手抖得无法抓话筒,人围着话机团团转……我能想象父亲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因为父亲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把我吓坏了……”
父亲大半生在土地里叱咤风云,挥汗如雨。但却从来没下过灶,没炒过一次菜。父亲认为厨房活是女人的事。但今天,父亲蹲在灶前,悉心地烧着那些黑糊糊的玉米秸,不停地用小棍翻拨窜动着的红红火苗,祈望炕上的姜芽更温暖,更舒适地催芽。黑糊糊的玉米秸是父亲整个冬天从田野里捡回的。深秋,很多人家掰完玉米,一把火烧掉大片的干枯秸秆。父亲心疼那些挺立在野地里的柴草,漫漫冬日,却是他背柴草最繁忙的时候。
九旬的奶奶盘坐在高高的姜芽后,沉溺于遥远的感伤里。一个冬天,陆续带走了村里六七位老人。奶奶似乎望见了生命的终点。她反复回忆着光阴里流走的面容,又一次次把松树皮一样的手指放到深陷的眼窝里,抹掉点点浑浊的老泪。奶奶的记忆已如无发上弦的钟,只能任其平静又缓慢地停摆,静止。而她的悲戚,转瞬会化做喜笑颜开,或莫名其妙。她的情绪,是稍纵即逝的风。我们随她的情绪而激动,而欣喜,而快慰,而忧伤……谁都不能批驳,谁都无权品评。因为尊奉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尊奉一段完整的人生!就是敬畏生命!
夜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村里却并不安静,鸡鸣狗叫渐歇,各种车辆的轰鸣仍不绝于耳。妹妹裹着头巾从外面匆匆回来,招呼一声,从锅里抓一块馒头,边吃边提着手电急急走出。村里的姜厂又进一批大姜,需要人手装兜。每装一斤可赚一分钱。村里女子大多在姜厂,辣椒厂等地方做廉价劳动力。地里还未完全解冻,庄稼活做不了多少。男人们需要做力气活,比如装车,修正田垄。女人,赶在春的前端,到厂里赶点活儿,赚点零花。每逢集日,一家人围着饭桌吃大块猪肉,讲白天的趣闻。比如,日本的老板走路如何像鸭子上架;郑州的老板如何慷慨,破例请干活精致的女人们下饭馆;或哪个泼辣女子与人争抢活,撕破脸皮动粗口……男人的陶醉,孩子的兴奋在女人的陈述里像村头河里解冻的冰,哗啦啦奔流着,生活的鼓点铿锵敲响,日子才更有奔头。
弟媳和妹妹在同一个厂子做工。每人都有一个专门的记帐本。上面歪扭写着只有他们自己才会读懂的数字或符号。临睡前,母亲竟也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旧本本。母亲不识字,父亲便做了临时记帐员。每个晚上,母亲都要默念一遍工作量,和父亲的帐本核对一翻,才可安心。而今晚,母亲更谨慎好多。白天弟媳和妹妹去领工钱,发现每人少了近10元!两人带着帐本再次找厂子核对交涉,终于找回应得的钱。母亲总结教训,亏得记帐!若哪个马虎的,只信厂子,就亏多了……
黎明是被老菊奶奶喊醒的。凌晨五点,老菊奶奶喊母亲到邻村的辣椒厂掰辣椒柄。母亲有病缠身,不能操劳。我们几次动员母亲不要再去,但母亲决意难改。屡次强调身体没大碍,闲着没病也得病了。我们只能顺着她的心意。老菊奶奶的腰已经弯成一张弓,却仍不肯停歇。到邻村要走一里多路,母亲总要搀扶她。老菊奶奶有四个儿子,家境都还不错。可老菊奶奶说闲在家里,心里闷。人老也不能总靠儿子养活。在村里,很难见到坐在暖阳里挨时光的老人。他们以自己特殊的方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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