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词乱弹高山寺
上高山寺的蜿蜒山径,一路有明溪暗流相伴。明溪水如白练,随着地势,时断时连,偶尔有小潭,水面漂覆落叶。暗流则隐在荆棘榛莽之下,只有铮錝声响,入耳之时,仿佛还残留着草叶的清气,只需深深吸口气,便能把它存贮
上高山寺的蜿蜒山径,一路有明溪暗流相伴。明溪水如白练,随着地势,时断时连,偶尔有小潭,水面漂覆落叶。暗流则隐在荆棘榛莽之下,只有铮錝声响,入耳之时,仿佛还残留着草叶的清气,只需深深吸口气,便能把它存贮心内。与名山大川相比,后山显得微不足道,但在任家溪境内,却也巍峨岿然,高山寺就伫在这山脉的起伏纹线里。峰回路转,在竹樾深深处,当它突然映入眼帘时,不知怎么的,脑中竟然涌出一阙词来。
山寺微茫背夕熏,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云。
独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这是国学大师王国维的《浣溪沙》词,写的是他人生境界中的山寺。此时的高山寺,正有几分词中景象。因是仲春的雨前天色,云气微茫,天与山头寺顶只有一步之遥似的。也没有看见一只鸟,寺门口有日月二潭,水清如碧玉,潭边绿意盎然,却是菜蔬旺盛的生机。高山寺不大,只有一个规模极小的正殿,当中供着三尊佛像。殿门口有一只鼎炉,香烟袅袅。南面正在建造一排木楼,墙壁却是用了现代的青砖水泥。想来亦无“孤磬”了。高山寺还没开发,正处于“人之初”的阶段,尘世的俗色未及侵染,它的纯粹,就像一朵初绽天真的花苞,在姹紫嫣红之前,自有一种清秀单纯的魅力。
与别的宝刹相比,高山寺的可贵之处,恰似一个与多个相对时的效果。唐朝的虢国夫人为什么能在万紫千红的群芳中独受龙恩呢?因为她想到了这个问题。贵族夫人大都喜欢浓妆,而“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在艳抹堆里独个儿素面朝天,才使她立群芳而卓然,倍受瞩目。高山寺的与众不同,也正在它的朴素。也许有一天它会像五磊寺、金仙寺那样金碧辉煌,受万众景仰,到那时,虽已有磬,却未必能定住行云了。
高山寺因为朴素而显得出尘,但归根结底,却又没有出尘。就像《浣溪沙》的作者静安先生,想达到离天近离地远的境界,天才的狂想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可是心中时时受着红尘束缚,那是没有办法的。偶开天眼觑红尘,谁教人的根本就在红尘呢?即使佛教也是,只有通过形而下的方式,如剃度,缁衣,讲经说法,来宣扬它形而上的思想。也许佛家与红尘本是千丝万缕的,所以这高山寺,不管如何遗世独立,总是在这世上的,有它在的一天,就要受尘世的香火,受世俗的朝拜。再退一步,像我这种恹恹俗骨,即使皈依了,还是与别的香客没有两样。高山寺尚在红尘中,在寺中的人,又岂能在红尘外?也只能叹一句,可怜身是眼中人。
一切都是须得有形迹的罢。宝二爷说,死后化成灰,灰尚有形迹,不如化成烟,彻底没有了。人,只有化成灰,却无法化成烟。思想的化烟,大抵也只有菩萨。
初为比丘,都先由受戒开始。戒律的目的使人六尘不染。一个人白天心境空明容易,但在晚上,夜夜面对寂寞空庭,玉盘冷露,是否只要一声佛号就可以全部视而不见,触而不觉?只要在梦境中稍有尘念,便无法修入化境。既无法入化境,又怎么能化烟。高山寺也如初入门的比丘,尽管它以虔诚淡定的姿态面对着红尘。当它看到我们这些香客,从香炉、蒲团等东西上,还是很明显地区分着谁是佛,谁是俗。
下山的时候,我竟朦胧地怀疑,世间是否真有高山寺存在,或者,是否存在过佛教。也许,有了思考,才会更迷茫。有许多东西,任我如何想,也想不明白。譬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譬如,为什么像静安先生这样的大师,既明白了“可怜身是眼中人”,却还自杀生命。譬如,譬如一些被我伤害过的人,和一些伤害过我的人。譬如缘份。譬如此刻正似沉睡又似觉悟的高山寺。譬如,身旁的香草气息,终究会飘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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